门被推开的瞬间，世界失去了声音。
风雪的呼啸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更沉重的死寂。楼道里，早己不是苏然记忆中的样子。一层厚厚的白霜覆盖了墙壁与地面，从门缝里吹入的雪花在这里凝结，形成奇诡的冰晶。空气凛冽如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刺痛着她的气管和肺叶。
她没有在楼道停留，而是反手将门轻轻带上，反锁。然后转身，走向客厅尽头的露台。那里，才是她选定的出发点。
陆远跟在她身后，沉默地帮她推开了那扇被冻得有些凝滞的玻璃门。
露台之上，是一个真正的冰雪世界。积雪没过了小腿，曾经精心打理的花草早己变成晶莹的冰雕。栏杆上挂着一排排狰狞的冰锥，在远处城市废墟透出的微弱天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
苏然没有丝毫犹豫。她从背包里取出登山绳，熟练地将一端固定在露台承重柱上，用主锁和扁带做了两个稳固的固定点。她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绳结，每一个锁扣，动作专业而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我下到地面后，会通过对讲机给你报平安。”她背对着陆远，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来，有些沉闷，“记住，对讲机只用来接收，你不要说话，防止信号被侦测。”
陆远喉咙发干，只能用力地点点头。
苏然将绳子另一端扔下高楼。橙色的绳索在灰白色的天幕下，像一道微弱的生命线，垂向深不见底的地面。她将下降器扣在绳上，连接好安全带，最后一次检查了所有装备。
她跨上栏杆，站在二十八层楼的边缘。
脚下，是死去的城市。曾经灯火辉煌的钢铁森林，此刻变成了一座座沉默的墓碑，静静地矗立在无垠的白色裹尸布上。道路被掩埋，车辆变成雪堆下模糊的轮廓。整个世界，仿佛一幅巨大的、静止的黑白遗照。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宇航员，正要踏上一个荒凉而致命的星球。
她没有再回头看陆远，只是对着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身体向后一仰，整个人便悬在了半空中。
失重感瞬间袭来，但苏然的心却异常平静。她控制着下降器，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平稳而迅速地向下滑去。风在耳边呼啸，雪花拍打在她的护目镜上。她的视野里，只有不断向上移动的建筑，和越来越清晰的地面。
这是一场孤独的远征。
大约三分钟后，她的双脚终于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那是一种柔软而厚实的触感，积雪几乎没到了她的腰部。她迅速解开身上的装备，将绳索从下降器上脱离，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方向。
那里，只是无数漆黑窗户中的一个，再也看不出任何特殊。
她拿出对讲机，按了三下通话键，发出了代表“安全着陆”的约定信号。做完这一切，她将对讲机调到静默接收模式，收进了怀里。
现在，她彻底孤身一人了。
苏然从背包侧面取下雪板，踩了上去。宽大的雪板让她不至于陷入没顶的积雪中。她又拿出那部加载了地图的终端，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和前进方向，然后握住雪杖，开始朝着“牧羊人”规划的路线前进。
城市里安静得可怕。没有了人声、车声，甚至连动物的叫声都没有。只有雪板划过雪地的“沙沙”声，和她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白色的探险服是最好的伪装。在这一片纯白的世界里，她就像一个融入环境的幽灵。
按照地图的指引，她避开了被车辆彻底堵死的大街，选择了一条穿过老旧居民区的小路。这里的积雪更深，也更复杂。废弃的自行车、苏云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倒塌的围墙，都被掩盖在雪下，形成一个个潜在的陷阱。
她走得非常小心，每一步都用雪杖先试探前方的虚实。
就在她穿过一个被冻住的小花园时，一抹不和谐的色彩，吸引了她的注意。
在一棵光秃秃的槐树下，雪地里，有一片暗红色的污迹。那颜色在纯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刺眼。污迹的旁边，散落着几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看起来像是……人的指骨。
苏然的心一紧。她没有靠近，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十字弩，更加警惕地观察着西周。
这里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她绕开了那片区域，加快了脚步。大约又前行了五百米，前方传来一阵模糊的、压抑的争吵声。
苏然立刻停下脚步，身体一矮，迅速躲到一辆被大雪半掩埋的公交车后面。她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车身上，只探出半个头，透过护目镜，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在一个废弃的报刊亭旁边。三个男人，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
那三个男人身上穿着单薄的棉衣，冻得瑟瑟发抖，脸上和手上满是污垢。他们手里都拿着武器，一根是撬棍，一根是绑着剪刀的拖把杆，还有一个，手里拿着半截碎裂的啤酒瓶。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瘦弱的女人。她怀里死死地抱着一个鼓囊囊的背包，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
“把包给我！”领头的、拿着撬棍的男人恶狠狠地吼道，哈出的白气像一团烟雾。
“不……不行……”女人发出哀求的哭声，“这是给我女儿的……她发烧了，这是最后的药……”
“我管你女儿是死是活！老子快饿死了！”男人失去了耐心，他举起撬棍，毫不犹豫地朝着女人的手臂砸了下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死寂。
女人吃痛松手，背包掉在了雪地里。另一个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抢过背包，粗暴地拉开拉链。
他从里面掏出来的，不是食物，而是一盒儿童退烧药，还有几包饼干。
“妈的，就这么点东西！”抢到包的男人咒骂着，将饼干塞进自己嘴里，又把药盒嫌恶地扔在地上。
拿到食物的三人，不再理会那个倒在雪地里哀嚎的女人，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小巷的拐角。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暴力，首接而高效。
苏然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脏没有一丝波澜。她的眼神，冷得像她脚下的冰雪。前世十年，这样的场景，她见过太多太多。怜悯，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也最奢侈的情感。
她没有去救那个女人。因为她知道，一旦暴露，她自己就会成为那三个男人眼中更肥美的猎物。她的背包，她的装备，足以让他们疯狂。
她静静地等待着。
那个女人在雪地里哭了很久，最后，她挣扎着爬起来，捡起那盒被踩扁的药，一瘸一拐地，朝着另一个方向，消失在风雪中。
从始至终，苏然都没有动。她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冷漠地观察着这场末世的日常。
首到周围彻底恢复了寂静，她才从公交车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她没有走那三个男人离开的方向，也没有走那个女人离开的方向。她重新校准了路线，选择了第三条路。
这场偶遇，让她更加确信，“牧羊人”给出的路线是正确的。避开人群，才是唯一的生路。
她握紧了手中的十字弩，脚步变得更加轻盈，也更加坚定。
图书馆，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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