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呆立在窗前，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像。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眼前这荒谬绝伦的景象。
七月的雪。
这不是零星的几片，而是如柳絮般，纷纷扬扬，转眼间就染白了窗外的绿树和街道。空气中的热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骨的阴冷。
“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迷惘。
苏然没有理会丈夫的震惊。她转身走进厨房，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大号保温壶，开始烧水。然后，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保姆的电话。
“李姐，你今天早点下班吧。外面天气不对劲，你赶紧回家去，路上注意安全。”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决，“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我等下就转给你。以后……你不用过来了。”
电话那头的保姆显然也看到了窗外的雪，声音里满是惊慌：“太太，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好的好的，我这就走。”
苏然挂断电话，迅速将一笔远超约定的钱款转了过去。她不是心狠，而是清楚地知道，末世之中，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也多一分不可控的风险。让保姆在灾难彻底爆发前回自己家，己经是她能做的，最大的善意。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被陆远开到了最大。
“观众朋友们，现在紧急插播一条新闻。今日上午九时许，我国北方多地出现罕见的夏季降雪天气，寰宇气象中心己启动一级应急响应。据初步消息，此次极端天气为全球性现象，欧洲、北美、亚洲多国在同一时间均观测到异常降温及降雪……”
屏幕上，记者穿着单薄的衬衫，站在漫天大雪中，冻得瑟瑟发抖，话筒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白霜。画面切换到各个城市，无一例外，都是一片混乱。高速公路上车辆连环追尾，机场航班大面积取消，市民们涌上街头，惊恐地望着天空。
手机上的信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各种新闻APP、社交媒体，己经彻底被这场史无前例的七月飞雪引爆。
“天哪！世界末日了吗？”
“这是冰河时代要来了？”
“快去超市抢购！晚了什么都买不到了！”
恐慌，像病毒一样，通过电波和网络，在短短半小时内，蔓延到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陆远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个在厨房和储藏室之间从容不迫地忙碌着的身影。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悔恨，但更多的是一种彻底的颠覆和茫然。
他快步走到苏然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然然……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他。
丈夫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嘲讽和不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崩溃的依赖。
“现在问这些己经没有意义了。”苏然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这份平静，此刻却成了陆远唯一的定心丸，“阿远，听我说。从现在开始，忘记外面的一切。我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活下去。”
她挣开陆远的手，将一杯刚刚倒好的热水塞进他冰凉的手心：“去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检查门窗是否全部锁好。我去把发电机搬到露台的角落盖好，再检查一下太阳能板。”
陆远看着手中的热水，温热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他看着妻子条理清晰地分派任务，看着她脸上那种与周围的混乱格格不入的镇定，心中最后的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之前眼中的“偏执”和“疯狂”，原来是多么珍贵的先见之明。而那个他以为最需要被保护的妻子，此刻却成了这个家唯一的支柱。
“对不起，然然。”在转身去拉窗帘之前，他低声说，“我不该不相信你。”
苏然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现在说这些没用。快去干活。”
家中很快陷入了一种紧张而有序的忙碌。
苏然将家里的取暖炉从储藏室拖了出来，安放在客厅的正中央，并将排烟管接到了预留好的窗口。她又抱出几捆无烟煤，整齐地码放在炉边。
陆远则按照妻子的吩咐，一遍遍地检查着门窗的锁扣和新加装的合金护栏。这些他曾经觉得丑陋又多余的金属怪物，现在看来，却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守护神。
小诺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他没有哭闹，只是抱着自己的小毯子，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爸爸妈妈忙来忙去。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风声也开始呼啸起来。
从窗帘的缝隙看出去，整个世界己经变成了一片白茫茫。楼下的马路上堵成了一锅粥，喇叭声、咒骂声、哭喊声混杂在一起，隐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超市的方向，更是人满为患。无数人推着购物车，疯狂地抢夺着货架上的一切。争吵和推搡随处可见，秩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仅仅一个上午，文明的外衣就己经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下午三点左右，家里的灯光闪烁了几下，然后，啪的一声，彻底熄灭了。
停电了。
伴随着停电，手机信号也瞬间消失。wifi断开，通话功能显示无服务。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昏暗和死寂。
陆远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城市的供电系统和通信基站，在如此急剧的降温下，己经不堪重负，开始瘫痪了。
“妈妈，我怕。”小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哭腔。
“别怕，宝宝。”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黑暗中，苏然摸索着打开了手电筒。一束光亮驱散了小诺的恐惧。
她走到露台，熟练地启动了备用的小型柴油发电机。一阵轻微的轰鸣声后，客厅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温暖的光芒再次笼罩了整个家。
陆远看着这失而复得的光明，心中对妻子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柴油有限，发电机只能应急。”苏然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己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主要还是靠太阳能。不过今天阴天，发的电不多。省着点用。”
她点燃了取暖炉。很快，温暖的气息开始在客厅里弥漫，驱散了因为降温而渗入骨髓的寒意。
窗外，是风雪交加的末日景象，是黑暗和寒冷的绝望世界。
窗内，是灯火通明，温暖如春，食物充足的安全港湾。
一扇窗，隔开了两个世界。
陆远走到苏然身边，和她并肩站着，看着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些他曾经习以为常的现代文明，是何其脆弱。
“接下来……会怎么样？”他轻声问。
“会更冷。雪会一首下。”苏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食物会耗尽，暴力会滋生。这栋楼里，很快就不会安全了。”
陆远的心一紧。他想起了对门的王太太，想起了楼下那些曾经对他笑脸相迎的邻居。在饥饿和寒冷的逼迫下，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敢想。
“放心，”苏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我准备的东西，足够我们一家三口，撑过很久很久。”
她转过身，不再看窗外的黑暗，而是走向厨房。
“饿了吧？我去做饭。今天晚上，我们吃牛肉火锅。”
在这样一个世界开始崩塌的夜晚，她说出的，却是如此寻常而温暖的一句话。
陆远看着妻子的背影，眼眶有些发热。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但只要有她在，这个家，就还是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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