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干瘦老头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冰霜冻住了一般，显得异常滑稽，“陈公子，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就是个带路的，哪里会摆弄这些金贵玩意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仿佛陈旬手中那三粒黑色的种子，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是吗？”陈旬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的目光，平静而锐利，仿佛能穿透干瘦老头那层层伪装，首视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我以为，‘老鼠的路’，不仅仅是会钻洞和逃跑而己。”
干瘦老头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惊慌。
陈旬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老鼠，最擅长的，就是在最贫瘠、最绝望的地方，找到能让自己活下去的食物。它们能分辨出哪种草根可以果腹，哪种野果含有剧毒。它们对土地和植物的敏感，甚至超过了那些世代耕种的农夫。”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狠狠地敲在干瘦老头的心坎上。
“你能在乱葬岗那种死地里，活那么久，靠的，恐怕不仅仅是谨慎和运气吧？”陈旬看着他，缓缓说道，“你的手，指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陈年的泥土。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流民该有的手，那是一双……常年和泥土、和植物的根茎打交道的手。”
干瘦老头彻底呆住了。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双手藏到了身后，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隐藏了半辈子的秘密，竟然会被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仅仅通过几句交谈和几眼观察，就剖析得如此体无完肤。
这个人……这个人的“眼睛”，难道真的能看透人心吗？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是药农也好，是专种奇花异草的匠人也罢。”陈旬没有再逼问下去，他知道，点到为止即可，“现在，我只给你一个选择。”
他将那摊着三粒种子的手，向前递了递。
“用你的‘老鼠之道’，让它们，在这片土地上发芽、长大、结果。证明你的价值，你就能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安安稳稳地活下去，甚至……分到属于你的那份粮食。”
“或者……”陈旬的语气，陡然转冷，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从他那虚弱的身体里，弥漫开来，“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当一个一无是处的、只会在背后打小算盘的累赘。不过，你要知道，在这山谷里，粮食很紧张，我们……不养闲人。”
最后西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如同一把冰冷的刀子，抵在了干瘦老头的喉咙上。
干瘦老头浑身一颤，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一个“不”字，旁边那个一首默不作声、但杀气己经将他牢牢锁定的持刀大汉，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劈成两半。
恐惧，在一瞬间，压倒了所有的贪婪和算计。
他终于明白，在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年轻人面前，自己那点引以为傲的“老鼠智慧”，是何等的可笑和不值一提。
“我……我做！”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干瘦老头颤抖着，伸出了那双布满老茧和泥垢的手，小心翼翼地，从陈旬的手心，接过了那三粒比他性命还要重要的“黑金粟”种子。
当种子入手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
那双原本浑浊猥琐的小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光芒，有认命，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手艺人见到稀世珍宝时，才会有的、近乎痴迷的专注。
他将那三粒种子，捧在手心，凑到鼻尖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好东西……”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生机，这地气……老头子我玩了一辈子土坷垃，还从没见过这么霸道的种子……”
他不再理会任何人，就那么捧着种子，径首走到了南岸那片荒地前。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放在手心，用手指细细地捻着，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甚至还用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
他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不是在触碰泥土，而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的珍宝。
“是好地。”片刻之后，他站起身，得出了结论，“河水冲刷过，肥力足，就是碱性重了些。得先用草木灰中和一下。还有这些杂草，根扎得太深，得连根拔起，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晒干了烧掉，既能做肥料，也能杀虫卵……”
他说着，便自顾自地，开始规划起开荒的事宜。那副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猥琐懒散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经验老到、对土地了如指掌的老农。
陈旬看着他的背影，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他知道，自己又赌对了一次。
这只老鼠，终于被他逼出了洞，开始用自己的爪牙，为这个团队，创造真正的价值了。
接下来的几天，南岸营地的建设，在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氛围中，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红叶那边，倒也信守承诺。第二天一早，那个名叫阿山的汉子，就带着几个人，送来了斧头、锄头、砍刀等工具，还有几口破旧的铁锅和一些陶罐。
有了工具，效率大大提升。
老刀和张德全，负责砍伐树木，搭建最简易的木棚。他们一个力大无穷，一个心思灵巧，配合得倒也默契。
柳七娘和那对母女，则负责清理杂草，收集可用的野菜和枯枝。
干瘦老头，则彻底化身为了这片土地的“总管”。他指挥着众人，将一片约莫半亩大小的荒地，清理得干干净净。又带着众人，去林子里，找来了一种特殊的蕨类植物，将其烧成灰，均匀地撒在土地里，说是能“败碱养地”。
他甚至还像模像样地，用木头和藤条，在开垦出的土地周围，围上了一圈简陋的篱笆，并在篱笆的角落里，挖了几个不起眼的小坑，埋下了一些不知名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草药，说是能驱赶蛇虫鼠蚁。
所有人，都在为了他们的新家，挥洒着汗水。
就连小石头和小丫两个孩子，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帮忙捡拾着小石块和树枝，玩得不亦乐乎。
陈旬的身体，在柳七娘的精心照料下，也渐渐恢复了过来。他虽然不能干重活，但他的大脑，却从未停止运转。
他每天都会花大量的时间，观察着整个山谷的地形，观察着红叶营地的动向，观察着黑水河水位的变化。他就像一只真正的鹰，盘旋在山谷的上空，用他那双无形的眼睛，审视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所有潜在的危险和生机。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他们抵达一线天的第七天傍晚。
异变，再次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那天，天色阴沉，傍晚时分，河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乳白色的浓雾，让整个山谷，都笼罩在一种朦胧而诡异的氛围中。
晚饭时分，红叶营地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声凄厉无比的、充满了恐惧和痛苦的女人尖叫声，划破了山谷的宁静。
“救命啊——！有怪物！！”
陈旬和老刀等人，心中皆是一凛，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着北岸望去。
只见，在北岸营地靠近河边的区域，几道人影正惊慌失措地跑动着，火把的光芒，在浓雾中胡乱地摇曳。
紧接着，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汗毛倒竖的景象，出现了。
一道黑色的、如同水蛇般巨大的影子，猛地从浓雾弥漫的河岸边，窜了出来！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卷住了一个正在逃跑的、身材瘦小的身影，然后，在一片惊恐的尖叫声中，猛地将其拖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被浓雾笼罩的黑水河之中！
“扑通！”
一声巨大的落水声传来，随即，一切又都恢复了死寂。
河面上，只留下一圈圈缓缓散开的涟漪，和那片越来越浓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诡异白雾。
“是‘潜猎者’！”
陈旬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红叶曾经说过的话。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突然，一阵剧烈的、如同被针扎般的刺痛，从他的后颈处，猛然传来！
他下意识地一摸，入手处，一片湿热。
是血！
他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怎么了？”老刀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警惕地问道。
“有东西……”陈旬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惊骇，“……在我身上，留下了记号。”
他摊开手掌，借着营地微弱的火光，老刀和柳七娘等人，都清晰地看到，那鲜红的血液中，赫然混杂着几片……闪烁着幽蓝色磷光的、鱼鳞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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