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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什么还？”
李娜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在徐亮耳边炸开。
他看着地上那本摊开的日记，看着小雅最后那行虚弱的字迹，看着李娜眼中心如死灰的冰冷。一首紧绷的、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他缓缓走上前，没有试图捡起日记，也没有辩解。只是单膝跪在她面前，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
这个总是居高临下的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近乎卑微的姿态。
“还不清。”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徐家欠你的，欠李教授他们的，永远都还不清。”
他抬起手，似乎想碰触她冰冷的脸颊，却在半空僵住，最终无力地垂下。
“那场火……我父亲是主谋，‘造物主’是执行者。”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小雅发现得太晚，她试图用公开数据来威胁他们停手，结果……”
他哽住，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磨出来：
“我赶到实验室的时候，火己经烧起来了。小雅把我推出来，让我快跑，让我……保护好数据备份，还有……你。”
“她最后的话，是求我救你。”
李娜的瞳孔猛地一缩。所以小雅日记里那句“救娜娜”，是这个意思？
“我眼睁睁看着她和李教授他们……”徐亮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是猩红的血丝和深不见底的痛楚，“我什么都做不了。”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完成小雅的遗愿——保护好数据，保护好你，然后……毁了‘造物主’，毁了那个该死的武器化计划！”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涅槃计划’根本不是逆转极寒！那是我放出去的烟雾弹！”他盯着李娜，一字一句道，“它的真正目的，是启动地心能源炉，过载运行，引爆‘造物主’藏在地幔深处的气候武器核心！跟他们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李娜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那你呢？”她下意识地问。
徐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惨淡而决绝的笑：“我？”
“我从决定这个计划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空气瞬间凝固。
李娜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毫不作伪的死志，看着他脸上那混合着复仇快意和深沉疲惫的复杂神情。
所以，他那些偏执的控制，那些不容置疑的保护，不仅仅是因为愧疚，更是因为他早就为自己写好了结局？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安排好她的一切，然后独自去赴死？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传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恨意依旧存在，父母的惨死像一根毒刺，深扎心底。
可看着眼前这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独自筹划着毁灭与自我毁灭的男人，那些尖锐的恨，奇异地被一种更庞大、更沉重的悲凉所覆盖。
他和小雅，又何尝不是这场阴谋的受害者？
“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徐亮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像要把她吸进去，“告诉你你的父母是被我父亲害死的？告诉你我接近你一开始就是因为愧疚和承诺？告诉你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复仇和死亡？”
他低笑一声，带着无尽的自嘲：
“然后呢？看着你用看仇人的眼神看着我？让你在恨意里煎熬？还是让你……为我这种人难过？”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犹豫，轻轻捧住了她的脸。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李娜，”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原谅。”
“但我求你，别否定全部。”
“我对你的感情，或许始于愧疚和承诺，但早就变了。”
他的拇指，极其轻柔地擦过她脸颊未干的泪痕，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坦诚：
“我不知道是从你指着我的PPT说数据错误的时候开始，还是从你明明害怕却扑过来为我挡子弹的时候开始，或者……更早。”
“等我发现的时候，己经来不及了。”
他俯身，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灼热的呼吸交融。
“所以，别否定我。”
“就算要下地狱，”
“也让我以李娜男人的身份下去，”
“而不是……徐家的孽种。”
李娜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恨与悲，信与疑，过去与现在，像两股巨大的漩涡，在她心里疯狂撕扯。
她能感觉到他捧着她脸的指尖那细微的颤抖，能听到他声音里那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卑微的祈求。
这个强大、冷酷、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最真实、也是最脆弱的内里。
她没有推开他。
也没有回应。
只是任由眼泪无声滑落，浸湿了他冰凉的指尖。
休息室里，只剩下彼此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声。
以及，那本躺在地上，承载了太多鲜血与秘密的、烧焦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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