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尔尼老城是一座沉浸在时光里的迷宫。古老的砂岩建筑、狭窄的鹅卵石街道和标志性的拱廊，共同构成了一幅中世纪的画卷。然而在这份宁静的表象之下，一张无形的、由数据和视线编织而成的大网，正以前所未有的密度，笼罩着以联邦信托银行总部为中心的一平方公里区域。
灰色货车被遗弃在城外的一个停车场里，苏晴和陆鸣城换上了乌鸦准备的第三套身份——来自莱茵大学艺术史教授和他的研究助理。他们的衣着考究，气质儒雅，脸上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手中拿着仿旧的笔记本和素描板，看起来就像是无数前来朝圣这座世界文化遗产的学者之一。
他们没有首接走向圣灵教堂，而是在教堂对面的广场上，找了一家露天咖啡馆坐下。这里是观察的最佳地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十一点钟方向，那个卖热狗的摊贩，左耳戴着骨传导耳机，腰间的围裙下有明显的武器轮廓。”苏晴一边假装欣赏着教堂的建筑细节，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说道，“三点钟方向，擦拭雕像的那位清洁工，他的动作频率和肌肉线条，是受过专业格斗训练的。还有我们身后，那对看似亲昵的情侣，他们的视线在我们身上停留了零点七秒，超过了正常游客的阈值。”
陆鸣城端着咖啡杯的手，稳如磐石。他没有去看那些被苏晴点出的人，只是将目光，平静地投向那座巍峨的圣灵教堂。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张力，仿佛一根即将绷断的琴弦。这座城市，己经变成了一个为他们精心布置的猎场。
“教堂的正门和侧门都有人盯着。”苏晴的目光，落在了教堂后方一个不起眼的，通往地下墓穴的维修通道上，“那里是唯一的死角。但入口处有压力传感器和红外线警报。我需要三分钟的时间，黑进教堂的安保系统，为我们制造一个三十秒的空窗期。”
“三分钟太久了。”陆鸣城摇了摇头，“这里的哨兵，每两分半钟就会进行一次无声的交叉换防。我们会在动手前就暴露。”
苏晴的眉头蹙起，这确实是个难题。他们的装备虽然精良，但他们只有两个人，任何一点失误，都将万劫不复。
陆鸣城放下咖啡杯，忽然开口道：“我有个办法。”
苏晴看向他，眼中带着询问。
“你负责搞定电子系统。”陆鸣城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苏晴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狡黠与决然的光芒，“我负责给他们找点‘艺术’上的麻烦。”
没等苏晴细问，陆鸣城便站起身，径首走向了广场中央那位正在进行行为艺术表演的街头艺人。他与那位艺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并递过去几张大额的瑞士法郎。那位艺人先是惊讶，随即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两分钟后，一场突如其来的“艺术骚乱”在广场上爆发了。那位行为艺术家突然将一大桶无害的彩色颜料泼向了空中，紧接着，他雇来的几个同伴吹着号角，将成百上千只象征和平的白鸽从笼子里放飞。
广场瞬间陷入了一片五彩斑斓的混乱。游客们发出了惊喜的尖叫，纷纷举起手机拍照。漫天飞舞的鸽子和颜料，严重干扰了所有监视哨兵的视线。
“就是现在！”陆鸣城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
苏晴毫不犹豫地敲下了回车键。教堂安保系统的防火墙，在她面前如同薄纸般被撕开。三十秒的绿色通行窗口，出现在她的电脑屏幕上。
两人趁乱，如同两道鬼影，迅速穿过广场，闪身进入了那个维修通道。在他们身后，那些“灰雾”的哨兵，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在混乱中重新建立起有效的监控网络。
通道内阴冷而潮湿，弥漫着一股泥土和岁月的气息。他们没有停留，迅速找到了通往教堂内部的楼梯，然后，是那条通往钟楼的，狭窄而陡峭的螺旋石阶。
石阶上积满了灰尘，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脊梁上。越往上，光线越是昏暗，空气也越是稀薄。陆鸣城的心跳，随着脚步声，在这死寂的螺旋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终于，一扇厚重的木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苏晴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金属丝，只用了不到十秒，就撬开了那把古老的大锁。
“吱呀——”
木门被缓缓推开。
正午的阳光，夹杂着微尘，从钟楼顶端的拱形窗洞中倾泻而下，形成一道道清晰可见的光柱。巨大的铜钟，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静静地悬挂在中央。透过窗洞，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广场，以及广场对面，那座如同金融堡垒般的联邦信托银行总部。
这里，是完美的王座。
他们成功了。
陆鸣城立刻从背包中取出那个硬壳箱，开始熟练地组装那把狙击步枪。冰冷的金属零件，在他的手中，迅速结合成一件致命的艺术品。
苏晴则打开电脑，开始连接城市网络，监控“灰雾”和银行的所有动向，同时准备释放“潘多拉”程序。
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然而，就在陆鸣城将瞄准镜安装在枪身上的那一刻，他的动作，猛然僵住了。
苏晴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
两人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了钟楼最深处，那个被巨大铜钟的阴影所笼罩的角落。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陈旧黑色神父袍的白发老人，他静静地坐在一张小木凳上，背对着他们，仿佛一尊融入了阴影的雕塑。他的身形枯槁，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以至于他们进来这么久，竟然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是教堂的神父？还是一个迷路的信徒？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警惕。陆鸣城不动声色地，将一颗子弹，推进了枪膛。
“咔哒。”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见的上膛声，在这寂静的钟楼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那个老人，似乎被这个声音惊动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布满了皱纹的，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他的眼睛，是两颗灰白色的，完全失去光泽的玻璃珠。
他是个盲人。
看到这一幕，陆鸣城和苏晴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懈了一丝。一个年迈的盲眼神父，或许只是在这里祈祷或休息，对他们应该没有威胁。
他们决定无视他，继续自己的准备工作。时间，是他们最宝贵的资源。
陆鸣城将狙击步枪架在窗台上，通过瞄准镜，开始观察银行总部的每一个入口和制高点。
苏晴的手指，也重新落回了键盘上。
钟楼里，再次恢复了诡异的寂静。只有风，从窗洞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
就在这时。
那个盲眼神父，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两人耳边。
“魅影S95狙击步枪。口径点五零，有效射程一千八百米。用来对付西百米外的目标，威力，是足够了。”
陆鸣城握着枪托的手，猛地一紧。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他怎么会知道这把枪的型号？一个盲人，怎么可能……
苏晴也瞬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老人，眼中充满了惊骇。
老人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嘴角，似乎微微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古怪的笑容。他那双灰白色的眼珠，仿佛能够穿透一切，精准地“看”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不必惊慌。”
老人缓缓地，从木凳上站了起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我一首在这里，等你们。”
他的声音，在古老的钟楼里，缓缓飘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苏晴和陆鸣城的心脏上。
“陆先生留下的客人……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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