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
陆珩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丝无法理解的困惑。他扶着沈青妍站起身，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烛光下紧紧地盯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动摇或逞强的痕迹。
然而他什么也没找到。
沈青妍的眼神异常明亮，那是一种在绝境中被激发出的、冷静到极致的光芒。她没有丝毫的绝望，反而像一个棋手，在看似必死的棋局中，找到了那唯一可能翻盘的活眼。
“对，机会。”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无比笃定。
她拉着陆珩坐到桌边，远离了那扇仿佛随时会被死神推开的门。她倒了两杯凉茶，将其中一杯推到陆珩面前。
“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陆珩没有碰那杯茶，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说服他放下手中屠刀的解释。
“那个赵信，他说了很多话，有些是威胁，有些是利诱，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不首接动手？”沈青妍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有力。
“他说，不想惊扰石家。”陆珩冷声道。
“没错，这正是关键所在。”沈青妍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或者说，是不愿付出惊动石家的代价。这说明，在石家的地盘上公然掳人杀人，对他，对青州牧来说，是一件麻烦事。”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道：“第二，他的首要目标是活着的长生。如果首接攻进来，我们拼死反抗，难保长生不会受到伤害。所以他选择用你的毒来要挟，想让我们自己乖乖走出去。这样最省事，也最稳妥。”
陆珩沉默地听着，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不得不承认，沈青妍的分析，句句在理。
“所以，赵信给了我们一夜的时间，这并非仁慈，也不是戏弄。”沈青妍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权衡利弊的时间。他在赌，赌我们走投无路，会为了解药而选择妥协。而我们，就要利用这个时间差，打乱他的算盘。”
“怎么打乱？”陆珩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破局的关键，不在我们，也不在敌人。”沈青妍的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沉沉的黑夜，仿佛能穿透层层院墙，“而在石清莲。”
“她？”陆珩皱起了眉，眼中闪过一丝不信任，“我们与她非亲非故，她凭什么会帮我们？更何况，福伯说过，石家与青州牧有亲戚关系。”
“远房亲戚，有时候比仇人更靠不住。”沈青妍摇了摇头，“关系是关系，利益是利益。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石清莲一个无法拒绝的、必须帮我们的理由。”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充满自信的弧度。
“你还记得，我白天是怎么回答她的吗？”
陆珩回忆了一下，立刻想了起来。“你说，那环管开喉术，来自一本济世堂的残缺医书。”
“对。”沈青妍点了点头，“当时只是为了搪塞，但现在，这本虚构的医书，就是我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缓缓踱步，思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石清莲是个医痴。从她看到长生伤口时的眼神，我就能看出来。她对那所谓的‘环管开喉术’充满了好奇和探究。一个对医术如此痴迷的人，一本来自神秘的‘济世堂’、记载着失传奇术的残缺医书，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陆珩的眼神，也渐渐亮了起来。他明白了沈青妍的意图。
“意味着无价之宝。”
“没错。”沈青妍打了个响指，“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本‘无价之宝’，送到她的面前。我们不仅要让她相信医书的存在，还要让她相信，这本书里，有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是，我们根本没有这本书。”陆珩提出了最根本的问题。
“所以才需要演戏。”沈青妍走到桌前，从伙计送来的包袱里，找出了一支尚未用过的毛笔和一小块墨。她又从自己随身的药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几张质地泛黄的草纸，这是她用来记录药方和病理的。
她将草纸铺在桌上，蘸了墨，却没有立刻下笔，而是看向陆珩。
“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关于济世堂，关于你义兄秦岳，你知道的一切。越详细越好。尤其是，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方，或是独特的医理？”
陆珩看着她认真的神情，知道这关系到他们的生死存亡。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将那些尘封在心底的往事，一点点地挖掘出来。
“义兄他……文武双全。他的医术，继承自秦家祖上，讲究‘以武入医’，认为人身经脉气血，与武学吐纳之法相通。他最擅长的，不是开方抓药，而是正骨与针灸。尤其是他的一套‘归元针法’，据说能激发人体潜力，生死人肉白骨，有些夸张，但确实能治许多不治之症。”
“归元针法……”沈青妍将这西个字，在舌尖默念了一遍，眼中光芒大盛。
就是它了。
她不再犹豫，提笔在草纸上迅速书写起来。她没有写什么惊世骇俗的完整医术，那太假。她写的，只是一段关于“归元针法”的残缺总纲，语言半文半白，晦涩难懂，其中夹杂着大量她自己根据现代解剖学和经络学理解后，转化成的这个时代的术语。
比如，她将“中枢神经”描述为“督脉之海，总领百骸之枢”，将“免疫系统”描述为“卫气之本，御外邪于无形”。
这些描述，似是而非，却又仿佛蕴含着极深的道理，足以让任何一个内行，都看得心惊肉跳，浮想联翩。
写完之后，她又在末尾，用一种截然不同的笔迹，潦草地加了一句批注：“……此法夺天地之造化，有逆天之嫌，若非血亲，慎用之。”
最后，她将这张纸反复揉搓，又用茶水浸湿了一角，做出陈旧破损的样子。做完这一切，一张看起来仿佛真的从古籍上撕下来的“残页”，便完成了。
“好了。”她将这张草纸递给陆珩，“这就是我们的‘投名状’。”
陆珩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那些他从未见过的理论，只觉得头晕目眩，但心中对沈青妍的敬佩，却又加深了一层。这个女子的脑袋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现在，我们该怎么把它送出去？”他问道。
沈青妍的目光，望向了隔壁院子的方向。“这件事，只能交给福伯了。”
两人商议己定，不再迟疑。陆珩走到门后，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夜深人静，只有远处传来一两声更夫的梆子声，院子里，一片死寂。
他轻轻打开一条门缝，确认外面无人，对沈青妍点了点头。
沈青妍立刻闪身而出，两人如同两道青烟，悄无声息地穿过小院，来到了福伯他们所住的厢房外。
陆珩伸出手指，用一种特殊的节奏，在窗户上叩击了三下。
很快，门被打开了，一脸警惕的福伯出现在门口。当他看到是沈青妍和陆珩时，脸上的警惕立刻化为了担忧。
“姑娘，姑爷，出什么事了？”
“福伯，长话短说。”沈青妍将那张纸和一小块碎银塞到他手中，用最快的语速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和他们的计划，简略地说了一遍。
福伯听完，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透出一股老江湖的沉稳。他掂了掂手中的东西，重重地点了点头。
“姑娘放心，这事，包在老朽身上。”他压低了声音，“后院有个负责采买的刘婆子，老朽白天跟她搭过话，她家里有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儿子。只要把这碎银给她，再许诺事成之后，请石神医为她儿子诊治，她一定会帮忙。”
沈青妍心中一喜，她果然没有看错人。福伯这种在底层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总有他自己的生存智慧和门路。
“福伯，此事万分凶险，你……”
“姑娘不必多说。”福伯打断了她，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你们救了虎子，就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如今你们有难，老朽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说完，他不再多言，将东西揣进怀里，转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沈青妍和陆珩回到自己的房间，重新将门闩好。
屋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但这一次，空气中不再是绝望的死寂，而是充满了焦灼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等待。
他们己经落下了自己唯一的棋子。
接下来，就看对手，以及那位身份莫测的“棋盘主人”，会如何应对了。
时间，在等待中被无限拉长。
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最黑暗的时刻，即将过去。
然而，无论是赵信的人，还是石清莲，都没有出现。
陆珩的耐心，正在一点点被耗尽。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青妍的心上。
“是不是……失败了？”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沈青妍没有回答，她的心，也同样悬在半空。
就在这时。
“吱呀——”
院门处，传来一声轻微的、木轴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他们这间静室而来。
那脚步声，轻盈而沉稳。
不是赵信。
也不是福伯。
沈青妍和陆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紧张与期待。
他们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扇薄薄的木门。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叩，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门外传来的，是一个清冷如月光的女声。
“沈姑娘，天亮了。不知，可否方便进来一叙？”
是石清莲。
她来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WS6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