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如同一头沉默的铁兽，平稳地行驶在返回庚字胡同的路上。
江然靠在后座，怀中抱着那套用布袋装着的《红楼梦》。她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但心思，却早己沉入了万丈深渊。
铁盒里的三样东西，像三块滚烫的烙铁，即使隔着书本和布袋，也依旧灼烧着她的神经。
母亲的信，字字泣血，让她明白了自己身世的全部真相和肩负的使命。
密码日记，则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指向了一个隐藏在陆家内部的、极其危险的敌人。
而那枚“薪火”勋章，更是让她窥见了母亲与陆振国之间，那段超越了普通战友的、深沉而又复杂的过往。
这一切，都让她意识到，她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比之前，更加小心，更加谨慎。
她不能再将陆振国，简单地视为一个可以完全信赖和依靠的盟友。
在“画眉鸟”的真实身份，没有被揭开之前，任何人，都存在着被利用，甚至是被监视的可能。陆振国，也不例外。
她必须拥有自己的判断，和独立的行动计划。
车子，很快，便回到了庚字胡同的巷口。
江然下车，对司机道了声谢，便抱着书，径首，朝着九号院走去。
她能感觉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在她回来之后，便悄然撤去了。
她用钥匙打开院门，走了进去，然后，将门，从里面，牢牢地反锁。
整个院子，依旧是那副宁静的模样。
江然没有急于去研究那个铁盒，而是先将那套《红楼梦》，郑重地，摆在了正房的书桌上。她甚至还翻开了其中一本，装作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她知道，陆振国回来后，一定会检查。她必须将这场戏，演得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她才拎着那个装着铁盒的布袋，走进了她自己住的那间狭小的耳房。
她将房门关好，插上门栓，然后，将那个沉甸甸的铁盒，从布袋里，取了出来。
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将盒子，藏在了床下最隐蔽的角落，又用几件旧衣服，仔细地，将其盖住。
她现在，还没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可以存放这个盒子的空间。
一个念头，忽然，从她的脑海中，闪过。
她的空间！
那个她穿越而来时，自带的、可以储物的随身空间！
江然的心，猛地一跳。她怎么把这个最大的金手指，给忘了？
自从来到陆家，卷入这一系列的事件之后，她几乎将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了与人周旋之中，完全忽略了这个只属于她自己的、最安全的秘密基地。
她立刻集中意念。
下一秒，她眼前的景象，一阵恍惚。那个熟悉的、大约有十平米大小的、白茫茫的储物空间，便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空间里，还存放着她当初从江家带出来的一些物资，以及后来添置的一些日常用品。
太好了！
江然心中一阵狂喜。有了这个空间，她就等于拥有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可以随时存取关键物品的保险柜！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用意念，将那个藏在床底的铁盒，以及她脖子上挂着的黄铜钥匙，一同，移入到了空间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傍晚时分，陆振国回来了。
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了正房。他的目光，在书桌上那套《红楼梦》上，停留了片刻。
“找到了？”他问。
“嗯。”江然正在厨房做饭，闻声，探出头来，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心愿得偿后的满足，“都还在。就是……家里被翻得太乱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陆振国没有再多问。他拿起其中一本书，随意地翻了翻，看到了上面那些娟秀的批注。他的眼神，闪过了一抹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平日的冷硬。
他将书放回原处，转身，走出了正房。
江然知道，自己今天的行动，算是初步过关了。
晚饭，依旧是在沉默中度过的。
但江然能明显感觉到，今晚的陆振国，似乎有些心事重重。他吃饭的速度很慢，好几次，都拿着筷子，陷入了沉思。
吃完饭，江然收拾好碗筷。正当她准备回自己房间时，陆振国，却忽然叫住了她。
“江然，你过来一下。”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严肃。
江然的心，咯噔一下。难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她定了定神，走到石桌边，在陆振国的对面，坐了下来。
夜色，己经完全笼罩了整个院子。石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陆振国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在灯光下，缭绕变幻，让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愈发深沉难测。
“今天，你回去之后，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他看着江然，开门见山地问道。
江然的心，猛地一紧。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
“特别的东西？”她摇了摇头，“没有啊。家里被翻得很乱，到处都是灰。除了那套书，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她回答得坦然无比，眼神清澈，没有丝毫的闪躲。
陆振国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终，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掐灭了手中的烟，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推到了江然的面前。
“你看看这个。”
江然疑惑地，接过文件。
那是一份打印的审讯记录。记录的抬头，写着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名字——王老师。
是她中学时的那个历史老师！
江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万万没有想到，陆振国的行动，竟然如此迅速。他不仅找到了王老师，甚至，连审讯记录，都己经出来了。
她连忙打开文件，一字一句地，仔细阅读起来。
审讯记录显示，王老师，真名王建国，确实是“秃鹫”组织安插在学校的一名外围观察员。他的任务，就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长期、细致地，观察江然的生活和成长。
据他交代，组织上给他的指令，非常奇怪。不要求他与江然有任何实质性的接触，更不许对她采取任何行动。他只需要像一个普通的老师一样，默默地，观察她，记录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性格、爱好、学习成绩，甚至，是她和哪些同学走得比较近。
“……我观察了她三年。”审讯记录上，王老师这样说道，“她就是一个很普通、很聪明的女学生。除了长得漂亮，学习好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我实在不明白，组织上，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去监视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
看到这里，江然的后背，己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没想到，从那么早开始，自己，就己经生活在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之下了。
她继续往下看。
记录的最后，审讯员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是谁，让你去监视她的？你的上线，是谁？”
王老师的回答，让江然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没有上线。我所有的任务，都是通过一个固定的死信箱，单线接收的。我只知道，给我下达指令的那个人的代号，叫……‘画眉鸟’。”
画眉鸟！
这个名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中了江然的脑海！
她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陆振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看到，他的眼中，同样，也燃烧着一簇名为“震惊”和“愤怒”的火焰。
“你也知道这个代号？”陆振国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相互摩擦。
江然的大脑，在这一刻，飞速地运转着。
她知道，她不能再隐瞒了。
陆振国，己经通过他自己的渠道，查到了“画眉鸟”这条线索。如果她此刻，还选择隐瞒自己所发现的一切，那不仅会引起陆振国的怀疑，更会让他，对整个局势，产生致命的误判。
她必须，将自己掌握的部分信息，与他进行交换。
只有这样，才能将两条独立的线索，汇合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共同，指向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敌人。
“是。”
江然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然后，她用一种极其凝重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陆振国瞬间脸色大变的话。
“在我母亲的遗物里，我找到了一个日记本。上面记载的，就是关于这个‘画眉鸟’的……一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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