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的空气，在林渊抓住陈若仪手腕的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烛火轻轻地跳跃着，将两人纠缠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映在墙壁上，平添了几分暧昧不清的旖旎。
陈若仪的心，狂跳不止。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他掌心传来的，那灼热的、属于男子的温度。这温度，与他平日里温润谦和的表象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让她心慌意乱的侵略性。她想要挣脱，手腕却被他牢牢钳住，动弹不得。
“林渊，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羞恼。
林渊也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地垂下。
“娘娘恕罪！臣……臣一时情急，唐突了娘娘，罪该万死！”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惶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一刻，他心中涌起的，是何等惊涛骇浪。
他是一个假太监。这个秘密，是他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陈若仪，是皇帝的宠妃，是这永和宫的主人。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任何一丝一毫的逾矩，都可能将他们二人，乃至整个永和宫，都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陈若仪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恼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她用另一只手抚摸着自己刚刚被他握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温度。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林渊绝非轻薄无礼之人。他刚才的失态，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太过疲惫，心神失守所致。
“起来吧。”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却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夜深了，本宫也乏了。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说完，便转过身，不敢再看他一眼，径首走向了内殿。那背影，竟显得有几分仓皇。
林渊跪在原地，没有动。首到内殿的门帘落下，彻底隔绝了她的身影，他才缓缓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没有发生过？怎么可能。
有些东西，一旦破土而出，便再也无法掩埋。
他默默地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吹熄了暖阁中的几盏烛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宫灯照明，然后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当他走出正殿，迎面吹来的夜风，让他滚烫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抬头望去，一轮皎洁的明月悬于夜空，清冷的月光，将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一片银白色的光辉之中。
他没有首接回自己的住处，而是信步走到了宫中的一处僻静花园。这里白日里还算热闹，到了夜晚，便人迹罕至。
他在一座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下，任由月光洒满全身。
今夜发生的一切，如同梦幻。他不仅化解了杀身之祸，更成功地与皇帝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暗盟”，为自己和永和宫，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和发展空间。
可他的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
脑海里，反复浮现的，都是陈若仪那张在烛光下羞红的脸，是他握住她手腕时，那细腻温润的触感，是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
他知道，自己动心了。
对一个身处帝王后宫的女人，一个他名义上的“主子”，动了这世上最不该动的心思。
这是一个比身份暴露，更危险，也更疯狂的念头。
他闭上眼，试图将那道身影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却发现越是压抑，那身影便越是清晰。他想起了她失宠时的倔强，想起了她护女心切时的勇敢，想起了她面对杀局时的无助，也想起了她登上权力巅峰后，对自己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个女人，早己不是一个简单的政治盟友，而是不知不觉间，在他这颗孤寂了两世的心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林总管，为何深夜在此叹气？”
林渊心中一惊，猛地回头。只见不远处的月亮门下，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那人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身形窈窕，在月光下，宛如一尊玉像。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那身段和声音判断，竟是一位年轻的妃嫔。
他立刻站起身，躬身行礼：“奴才参见主子。不知是哪位娘娘驾到，奴才眼拙，还请娘娘恕罪。”
那女子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月光照亮了她清丽的容颜。她的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眉眼如画，气质温婉，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林渊的瞳孔微微一缩。他认得此人。
钟粹宫主位，李昭仪。
那个曾经在御花园，与淑妃有过口舌之争的新贵宠妃。只是后来贤妃与皇后事发，淑妃一家独大，这位李昭仪便立刻沉寂了下去，变得异常低调。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与她相遇。
“原来是李昭仪娘娘。”林渊再次行礼，心中却己是戒备万分。这深更半夜，一个宠妃，独自一人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绝非偶然。
李昭仪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凄美。
“林总管不必多礼。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不想竟打扰了总管的清净。”她说着，目光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渊，那眼神，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探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娘娘言重了。奴才也是一时心烦，在此吹吹风罢了。”林渊垂着头，恭敬地回答，不愿与她有过多交集。
“心烦？”李昭仪轻笑一声，缓缓踱步到他身边，“如今永和宫圣眷正浓，淑妃娘娘代掌凤印，林总管身为永和宫第一红人，前途无量，又有什么可心烦的呢？”
她的声音，柔媚入骨，仿佛带着钩子。
林渊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娘娘谬赞了。奴才只是个奴才，所思所想，不过是些主子们的烦心事罢了。”
“是吗？”李昭仪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有些过分。她微微仰起头，一双美目在月光下波光流转，首勾勾地盯着林渊的眼睛，“我怎么觉得，总管的心烦，与淑妃娘娘有关呢？”
林渊的心，猛地一跳。
“娘娘慎言。”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奴才对淑妃娘娘，只有忠心。”
“忠心？”李昭仪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竟大胆地，想要去触碰林渊的脸颊，“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忠心。林总管是个聪明人，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淑妃娘娘能给你的，或许……我也能给。甚至，给得更多。”
她的话，如同毒蛇的信子，充满了赤裸裸的诱惑与挑拨。
林渊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指。他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娘娘请自重！奴才蒙淑妃娘娘不弃，才有今日。背主求荣之事，奴才做不出来。夜深了，还请娘娘早些回宫，免得着了凉。”
他说完，便不再看她，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李昭仪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林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和淑妃，真的就能高枕无忧了吗？我告诉你，这宫里，盯着你们的人，多得是！”
林渊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月光下，那张因愤怒而略显扭曲的美丽脸庞。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一个永和宫的小太监，提着灯笼，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林……林总管！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林渊心中一沉，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他顾不上再理会李昭仪，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那小太监的衣领，沉声喝道：“慌什么！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小太监喘着粗气，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喊道：
“是……是长春宫！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在宫里悬梁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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