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留宿永和宫的消息，如同一阵春风，一夜之间吹遍了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
第二日清晨，当赵衍神清气爽地从永和宫出来去上早朝时，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窥探。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容光焕发、圣心愉悦的君王，和一个亲自将他送到宫门口、眉眼间含情脉脉、娇艳更胜往昔的淑妃。
这个信号，再明确不过。
永和宫的门槛，时隔一年，终于再次变得炙热起来。前来拜见请安、送礼示好的各宫嫔妃和管事太监络绎不绝，一张张笑脸热情洋溢，仿佛陈若仪从未失宠过一般。
陈若仪端坐于主位之上，从容应对。一场大病，一次失宠，让她褪去了昔日的娇纵，多了几分沉稳与练达。她对那些见风使舵之人不假辞色，对那些曾雪中送炭之人则礼遇有加，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而林渊，作为一手促成这番局面的关键人物，更是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他被皇上亲封为八品首领太监，这在宫中己是中层品阶，足以让无数人仰望。但他本人却比以往更加低调，每日除了尽心伺候淑妃，便是埋首于宫内的杂务之中，不与任何人拉帮结派，也不收受任何额外的孝敬，显得清正而神秘。
越是如此，旁人便越觉得他深不可测。
这日午后，林渊正在自己的小屋内，研究一本从御药房“借”来的古医术。自从皇帝那夜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的价值远不止于后宫。若能将这一身医术发挥到极致，或许能触碰到这帝国权力真正的核心。
晚晴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意：“林总管，娘娘让你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商议。”
林渊放下书卷，跟着她来到正殿。
陈若仪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他们二人。她指了指桌上的一份礼单，说道：“这是承干宫贤妃刚刚派人送来的贺礼，你看一看。”
林渊拿起礼单，只看了一眼，瞳孔便微微一缩。礼单上列的，尽是些名贵至极的珍宝，其中一株品相极佳的血玉珊瑚，更是连皇后的长春宫里都未必有的稀罕物。
“出手如此阔绰，这位贤妃娘娘，怕是来者不善。”林渊沉声道。
陈若仪点了点头，神色凝重：“贤妃为人，素来八面玲珑，从不得罪任何人，也从不轻易站队。如今本宫刚刚复宠，根基未稳，她便送来如此重礼，看似示好，实则……是在将本宫架在火上烤。”
林渊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份重礼，必然会传入皇后耳中。皇后本就视复宠的淑妃为眼中钉，如今再看到她与势力同样不俗的贤妃“交好”，心中猜忌必会更深。这是阳谋，是捧杀。
“娘娘打算如何应对？”林渊问道。
“礼，不能不收，否则便是公然与贤妃为敌。但也不能全收。”陈若仪显然早己有了计较，“我打算从中挑选一两样寻常之物收下，其余的，便以‘不敢受此重礼’为由退回去。你觉得如何？”
林渊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娘娘此法虽稳妥，却也落了下风。等于告诉所有人，您怕了皇后，不敢与贤妃交好。如此一来，那些本想投靠永和宫的墙头草，便会再次犹豫。”
“那依你之见？”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依奴才看，这礼，咱们不仅要收，还要大张旗鼓地收下。然后，再从中挑选最贵重的那株血玉珊瑚，由娘娘您亲自送到皇后的长春宫去。”
陈若仪的眼睛猛地一亮。
林渊继续道：“您就说，如此珍宝，唯有六宫之主的皇后娘娘才配拥有。您不敢私藏，特来献给皇后姐姐，以表敬意。如此一来，贤妃的捧杀之计不攻自破。您既收了礼，全了贤妃的面子；又将烫手山芋丢给了皇后，向她表明了您并无与之争锋的野心，只愿居于其下。这一招，叫借花献佛，一举三得。”
“好！好一个借花献佛！”陈若仪抚掌赞叹，看向林渊的目光里充满了欣赏与倚重，“林渊，有你在，真是本宫之幸。”
计议己定，陈若仪当即便命人备下软轿，亲自捧着那株血玉珊瑚，前往长春宫。
林渊则留在宫中，处理后续事宜。他将贤妃送来的其余礼物一一清点入库，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丝不安。这位贤妃，行事滴水不漏，真的会用这么容易被破解的计策吗？或者说，这捧杀之计背后，是否还藏着更深的图谋？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禀报：“林总管，不好了！太医院的刘院判带着几个人，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前来为咱们宫里的小公主诊平安脉！”
林渊心中咯噔一下。
淑妃所生的安宁公主，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这一年来更是被精心养在偏殿，极少见人。皇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淑妃去她宫里献礼的时候，派人来给公主诊脉，这其中必有蹊跷！
他立刻意识到，贤妃的重礼是第一层，淑妃去献礼是第二层，而皇后派人来诊脉，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不敢怠慢，立刻赶往公主所在的暖阁。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傲慢的声音：“公主凤体娇弱，乃是先天不足之症。平日里的汤药调理，为何迟迟不见效？莫不是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
林渊推门而入，只见一个身穿官服、山羊胡子的老太医，正对着公主的乳母厉声斥责。几个太医院的随从则在屋里翻箱倒柜，像是在搜查什么。
“刘院判这是何意？”林渊冷声问道，“永和宫内，岂容尔等随意搜查！”
那刘院判回头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原来是林总管。咱家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关心小公主凤体。咱家看公主脉象虚浮，恐是日常饮食药物有误。搜一搜，也是为了公主好嘛。”
林渊的目光扫过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药材柜，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快步走到公主的摇篮边，只见年仅一岁的小公主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显然是极不舒服的模样。
他伸手探了探公主的额头，滚烫！再看她手边的奶瓶，里面还有半瓶未喝完的牛乳。他将奶瓶拿起，放到鼻尖轻轻一嗅，脸色瞬间剧变。
牛乳里，被下了一种极难察觉的、与公主日常服用的温补药物相冲的寒性草药！两者同服，短时间内便会引发高热惊厥，若救治不及时，神仙难返！
这是栽赃嫁祸！
只要公主出事，淑妃刚刚复宠的局面便会瞬间崩塌。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照顾不好的母亲，如何能母仪天下？而他这个负责打理宫中一切的掌事太监，更是难辞其咎！
“来人！”刘院判见他脸色不对，立刻高声喊道，“快将这奶瓶封存，带回太医院检验！再把这奴才林渊拿下，听候皇后娘娘发落！”
几个太医院的侍卫立刻围了上来。
林渊站在原地，没有反抗。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对方算准了淑妃不在宫中，算准了自己会被搜查之事吸引注意力，从而忽略了对公主的看护。这是一环扣一环的绝杀之局！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望向门外。
只见一个陌生的、面容姣好的宫女，正站在廊下的阴影里，嘴角挂着一抹冰冷的、得意的微笑。当她的目光与林渊对上时，非但没有躲闪，反而还冲他做了一个极具挑衅意味的口型。
林渊读懂了那两个字。
她说的是：贤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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