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作响，几乎盖过了图书馆里所有细微的声响。我死死地低着头，手指僵硬地捏着画笔，却连一条简单的首线都画不出来了。全部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系在旁边那个人的身上，系在他刚刚拿起的那颗柠檬糖上。
我能感觉到他拿起糖的动作，能想象出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微凉的糖块。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他为什么还不放下？他看到了吗？看到糖纸上那个……那个我画了无数遍的小星星了吗？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着自己想要抬头去看他反应的冲动，只能用几乎要抽筋的眼角余光，胆战心惊地窥视着他方向的一点点动静。
他好像……静止了。
不是那种寻常的安静，而是一种……仿佛被什么东西骤然定住的凝滞。他没有立刻放下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开始做自己的事。他只是……拿着那颗糖。
然后，我清晰地看到，他捏着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
他……他注意到了？
紧接着，我感觉到一道极其锐利的、带着巨大冲击力的目光，猛地落在了我的侧脸上。那目光太过强烈，像实质的探照灯光柱，几乎要将我整个人穿透。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里蕴含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我的脸颊“轰”地一下爆红，血液疯狂上涌，连脖颈都感觉滚烫。完了……他一定看到了……他一定认出来了……
高中那些如同做贼般偷偷摸摸送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我脑海里闪现——空无一人的午休教室，我心脏狂跳，手心冒汗，飞快地将一颗画着同样星星的柠檬糖塞进他整洁的抽屉角落，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回自己的座位，趴在桌上久久不敢抬头，生怕被人发现那个卑微的秘密……
那些我以为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的、笨拙的示好和鼓励……
他……他现在是不是全都明白了？
那个匿名的送糖人，那个偷偷画他的变态，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慌乱失措的学妹……所有的形象，在这一刻，是不是都在他脑海里重叠了起来，指向同一个可笑又可怜的我？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几乎要将我淹没。我死死地咬住下唇，指尖冰凉，感觉自己像个被当场抓获的、无处遁形的小偷。他会怎么想我？会觉得我很奇怪吗？会觉得我的行为很……恶心吗？
我几乎要忍不住起身逃离这个让我无地自容的地方。
然而，预想中的质问或者任何表示厌恶的声音并没有传来。
那落在脸上的、锐利如刀的目光，在持续了令人窒息的几秒钟后，似乎……慢慢地变了。震惊依旧，但其中似乎掺杂了些别的、更加复杂难辨的东西……一种深沉的、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了然，一种……我无法形容的、几乎让我心尖发颤的悸动。
他依旧没有说话。
但我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因为发现秘密而骤然紧绷的气息，正在缓缓地、以一种极其微妙的方式，松弛下来，变得……柔和。
我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用颤抖的、细微到极致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他正微微低着头，看着掌心里的那颗糖，目光深邃得像夜空的星河。我看不清他全部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唇角，那线条似乎……不再像平时那样冷硬，反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难以言喻的温柔弧度？
他……没有生气？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光，骤然照进我几乎被恐慌填满的心里。
然后，我看到他做了一个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用指尖，极其轻柔地、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轻轻抚摸着糖纸上那个小小的星星图案。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细致。
接着，他拉开他自己书桌的抽屉，小心翼翼地将那颗柠檬糖，连同那张画着独一无二星星的糖纸，一起放了进去。动作轻缓，郑重，像是在完成一个重要的仪式。
他没有吃。
他把它……收起来了。
为什么？
我的心跳得更乱了，像有一万只蝴蝶在里面同时扇动了翅膀。一股酸涩又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我的眼眶。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嫌弃？还是……珍惜？
我不敢确定，也不敢奢望。
但至少，他没有当场拆穿我，没有让我陷入更深的难堪。
我慌忙重新低下头，将滚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书本里，手指却因为内心翻涌的、难以名状的巨大情绪而微微发抖。
那颗糖，像一块投入我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而他那沉默的、带着探究与复杂情绪的反应，以及最后那个将糖郑重收起的动作，更像一个巨大的谜题，悬在了我的心头。
他到底……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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