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被陆时衍修改过的草稿纸，像一块投入我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妥协之余，更多的是被那种绝对能力碾压后，心服口服的震撼。合作，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被迫走上了正轨。
海报设计进入执行阶段，为了赶在校园祭前完成，我们约定，每天放学后，在动漫社的活动室协作两小时。
第一天傍晚，我抱着画具和忐忑的心情推开活动室的门时，他己经在了。坐在靠窗的位置，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听见动静，也只是抬眸看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便又沉浸在他的代码世界里。
“我……我开始画细化线稿了。”我小声宣布，在他对面的桌子坐下，铺开阵势。
“嗯。”他头也没抬。
活动室里很安静，只有他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和我画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阳光褪去，暮色渐沉，我们各自守着一方天地，像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
第二天，我鼓足勇气，带来了一个密封的小铁盒。里面是我昨晚熬夜烤的小饼干，奶黄色的，带着淡淡的香草味，特意做成了星星和猫爪的形状。
“那个……我做了点饼干，当零食。”我把盒子放在桌子中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脸颊有些发烫，“你……你要是饿了，可以尝尝。”
他敲代码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那盒看起来有点幼稚的饼干上，停留了两秒。
“……谢谢。”他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并没有伸手去拿。
有点失落，但也在意料之中。我默默收回手，继续和我的画稿较劲。过了一会儿，我偷偷抬眼，发现他依旧在专注地工作，仿佛那盒饼干不存在。
首到协作时间过半，他起身去接水，回来时，目光不经意般再次扫过饼干盒。然后，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拿起了一块星星形状的饼干，放进了嘴里。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赶紧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勾勒裙摆的褶皱，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吃了。
没有评价，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他吃了。
第三天，第西天……带小饼干成了我心照不宣的习惯。他依旧很少主动去拿，但每次都会在我收拾东西前，默默地吃掉一两块。这成了我们之间一个无声的、古怪的仪式。
而另一个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我画画时有个坏毛病，容易沉浸进去，画笔、橡皮、尺子随手放，画到兴头上，桌面常常一片狼藉。
有一次，我正为一个星空渐变效果焦头烂额，下意识地去摸放在手边的涂改液，却摸了个空。一抬头，发现涂改液不知何时被移到了桌角，活泼可爱的小孩儿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和几只散落的铅笔并排放在一起，位置顺手，井然有序。
我愣了一下，看向对面。
陆时衍正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没多想，只当是自己记错了位置。
但后来，类似的情况接二连三地发生。滚到桌沿差点掉下去的马克笔，不知何时被挪回了安全地带；几种不同灰度的马克笔，被按照色阶深浅重新排列；甚至连我那些东倒西歪的颜料管，都被扶正，标签朝外……
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我再迟钝也明白了。
是陆时衍。
在我全神贯注画画的时候，他会在我停笔思考、或者去洗笔的间隙，默不作声地，将我弄乱的画具一一归位。
他做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随手拂去桌上的尘埃，脸上永远是一副“与我无关”的平静表情，从不提及，也从不会碰到我正在使用的东西。
这种无声的整理，比他吃掉我的小饼干，更让我心头泛起异样。
那是一种被细心关照，却又被小心翼翼维护着自尊的感觉。
这天，我正对着色彩搭配犹豫不决，习惯性地咬着铅笔头苦思。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又一次伸出手，将我滚到一旁的橡皮和一把散落的勾线笔收拢，整齐地放在画板旁边。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动作轻缓，带着一种独特的认真。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将手边那块刚画好的、奶黄色猫爪形状的小饼干，朝着他那边，轻轻推了过去。
他整理画具的动作微微一顿。
目光，先是落在那块孤零零的、被推到他领域范围内的饼干上，然后，缓缓上移，落在了我的脸上。
教室里很安静，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去拿。
我们之间，隔着凌乱的画稿，隔着电脑屏幕，隔着无声流淌的时光，和那块小小的、代表着笨拙感谢的猫爪饼干。
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融化，变质。
他终于伸出手，指尖掠过桌面，拾起了那块饼干。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比平时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点点。
然后，他将饼干送入口中，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影。
只有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在这日复一日的协作里，在奶香弥漫的黄昏中，在他一次次无声的整理与我一回回小心翼翼的分享里，那条平行的界限，正在被某种温暖而柔软的东西，一点点地侵蚀，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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