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凡的手掌,与那方古朴的青铜方印接触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凉与沉重,顺着他的手臂,瞬间传遍西肢百骸。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磅礴吸力,从印身之中猛然爆发!
陈凡只觉得眼前一黑,神魂仿佛被硬生生从肉体中剥离出来,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由光影与记忆构成的混沌漩涡。
“老陈!”
“掌门!”
猪刚鬣和玄老的惊呼声,在他的耳边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的意识,在一条时光的长河中急速穿行。
他“看”到了。
他看到一位仙风道骨的青袍道人,手持此印,立于黑风山之巅。他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引动地脉灵气,化荒山为福地,开宗立派,是为青云。
他看到一代又一代的青云门掌门,前赴后继。他们意气风发地接过此印,也接过了那份沉重的守护。他们以宗门气运为食,催动镇山印,将一头又一头企图冲破封印的远古大魔,重新镇压回地底深渊。
他看到,随着每一次催动,青云门上空那代表着气运的祥云,便会黯淡一分。宗门内的天才弟子,开始变得越来越稀少。曾经鼎盛的香火,也渐渐变得门可罗雀。
他看到一位面容枯槁的老者,怀抱此印,跪在祖师神像前老泪纵横,悲叹宗门衰微,后继无人。
他看到自己的师父青云子,在接任掌门的那一天,抚摸着这方冰冷的铜印,久久不语。那年轻的脸上,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毅然决然的悲壮。
五百年的孤独守护,五百年的日夜煎熬。
一幕幕画面,一代代人的牺牲,如同最锋利的刻刀,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神魂之上。这不仅是一件神器,更是一座丰碑,一座枷锁,承载了青云门万年的荣耀与悲怆。
“此路,乃绝路。此印,为枷锁。背负此印,将永世不得逍遥,生生世世为苍生所缚。汝,可悔?”
一个宏大而苍老的声音,在他的神魂深处轰然响起。这不是祖师的声音,而是源自这方镇山印本身的意志。它在质问,它在考验。
这是最后的选择。
是选择背负这沉重的宿命,走上这条充满牺牲的守护之路。还是选择放弃,任由这方天地倾覆,自己则可凭借一身机缘,逍遥于世外。
陈凡的神魂,在这股浩瀚的意志面前,渺小得如同一叶扁舟。但他那颗刚刚经历过薪火秘境淬炼的道心,却在这一刻,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后悔吗?
他的眼前,浮现出师父青云子魂飞魄散前,那欣慰而期盼的眼神。
“我师父走过的路,弟子,接着走!”
“青云门万年的守护,不能在我手中,断绝!”
“我陈凡,或许没有前辈先贤那般通天的修为,但我有一颗,愿为守护,万死不辞之心!”
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化作一道决绝的意念,狠狠地撞向了那股宏大的意志。
“轰!”
镇山印的意志,似乎被他的决心所触动。那冰冷的质问,渐渐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最终归于沉寂,转而化为一种温和的接纳。
密室之内,异象顿生!
只见陈凡按在青铜印上的那只手,骤然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色光华!他体内的后天功德道体,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一股股纯粹的功德之力,不再需要他刻意催动,便自行化作金色的暖流,源源不断地涌入青铜印之中。
“咔嚓……咔嚓……”
那覆盖在印身之上的铜绿与斑驳,在这金光的冲刷下,如同冰雪消融般寸寸剥落。古朴的青铜之色,渐渐被一种温润如玉的青光所取代。印身西面的山川日月、万物生灵的图案,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开始缓缓流转,散发出镇压诸天,定鼎山河的无上神威!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嗡鸣,响彻整座黑风山!
青云镇山印,在沉寂了千年之后,终于再一次,认可了它的新主人!
在炼化此印的瞬间,陈凡的感知,发生了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是单纯地“看”着这座山,而是……他感觉自己,变成了这座山!
他的神念,可以顺着地脉的流转,瞬间抵达黑风山的任何一个角落。山间的每一棵草木,每一块岩石,都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看”到,在遥远的山脚地底深处,那头名为“噬脉血蛭”的怪物,正因为镇山印的复苏而变得焦躁不安。它那庞大的、如同肉瘤般的身躯剧烈地蠕动着,无数血色触手死死地扎根于灵脉之上,做着最后的疯狂吞噬。
他也“看”到,在更远处的山外,一团模糊的黑影,正惊疑不定地望向青云门的方向。
“就是现在!”
陈凡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芒。他没有松手,而是将自己所有的心神,都沉入了手中的镇山印之中。
“山河为基,地脉为锋!”
“敕!”
他心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号令!
随着他意念的下达,整座黑风山的地脉,发出了震天的龙吟!那原本被噬脉血蛭疯狂抽取、变得黯淡的灵脉,在这一刻,仿佛苏醒的远古巨龙,骤然间绽放出刺目无比的青金色光芒!
山脚地底。
那噬脉血蛭似乎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就想将自己的触手从灵脉中拔出逃离。
但己经太迟了!
只见那被它死死缠绕的灵脉,内部的灵气瞬间暴走、凝聚。一根由最精纯的地脉之气化作的、长达百丈的金色长矛,毫无征兆地从灵脉内部,狠狠地穿刺而出!
“噗嗤!”
一声如同布帛撕裂的闷响,从地底深处传来。
那金色的长矛,蕴含着整座山脉的镇压之力,精准而霸道地贯穿了噬脉血蛭最核心的部位!
“嗷——!!!”
一声凄厉至极、充满了痛苦与不甘的悲鸣,响彻云霄。那声音中,再无之前的嚣张与暴戾,只剩下垂死的哀嚎。
紧接着,缠绕在灵脉根基之上的无数血色触手,如同失去了力量支撑一般,纷纷、枯萎。那片笼罩在山脚的、令人心悸的血色光芒,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消散,最终化为虚无。
那股沉甸甸地压在整座青云山之上的邪恶威压,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黑风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而此时,在距离青云门百里之外的一处隐秘山谷中。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身影,猛地喷出一口乌黑的鲜血。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青云门的方向,那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与暴怒。
“我的……我的噬脉血蛭!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他与自己精心培育的噬脉血蛭之间,那股血脉相连的感应,在刚才那一瞬间,被一股无可匹敌的霸道力量,硬生生给斩断了!
“镇山印……是镇山印复苏了!青云门那老不死的不是己经魂飞魄散了吗?怎么可能还有人能催动此宝?!”
黑袍人沙哑的声音中,充满了不解与疯狂。他谋划了数百年,等待了数百年,眼看就要成功,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不管你是谁,山河图的碎片,老夫要定了!”
一声怨毒的咆哮,在山谷中回荡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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