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
一支十一人的精悍小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白马镇,向着南方的崇山峻岭疾驰而去。他们装备精良,人人背负强弓,腰挎佩刀,行囊鼓胀,却步伐轻盈,行动间悄无声息,宛如一群穿行于晨雾中的猎豹。
为首的,正是陈寻。
他依旧是一身方便活动的布衣,只是在外面罩了一件防水防刮的鞣制皮甲。背后的铁胎弓旁,多了一个特制的箭囊,里面除了十二支常规的破甲箭外,还有三支尾羽呈赤红色的特殊箭矢,那是楚青妍特意为他准备的信号箭。
队伍的副手李朔,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这位眼神沉稳的斥候,此刻对陈寻己是心悦诚服。这几日,陈寻所要求的每一件看似古怪的物资,都由他亲自经手。陈寻甚至画出了简易的活性炭滤水器的图纸,并向他解释了其净化水源的原理。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让李朔叹为观止,愈发觉得这位陈先生深不可测。
其余九名队员,也早己没了初见时的桀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信赖与服从。
队伍一路向南,晓行夜宿,避开大路,专走山间密林。他们凭借着精湛的斥候技巧,数次绕开了沿途的流寇与乱兵,行进速度远超预期。
越是向南,地貌的变化就越是明显。原本干爽的黄土地,渐渐变得泥泞。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草木腐败的潮湿气息,林间的鸟鸣声也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不知名的虫豸发出的、单调而恼人的嘶鸣。
七日后的黄昏,队伍终于抵达了青川泽的边缘地带。
夕阳的余晖,被前方浓密的瘴气过滤成了诡异的暗红色,洒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墨绿色沼泽之上。枯死的树木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浑浊的 死水 水面上,不时翻起一两个巨大的气泡,然后“啵”的一声破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这里,就是青川泽。一片连飞鸟都选择绕行的死亡之地。
仅仅是站在这片土地的边缘,众人便感到一阵胸闷气短,皮肤也传来微微的刺痒感。
“原地扎营,所有人,戴上这个。”陈寻当机立断,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用多层麻布和木炭粉制成的简易口罩,率先戴在了脸上。
李朔等人立刻照做。虽然口罩的样子有些古怪,但戴上之后,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果然被隔绝了大半。
扎营的过程有条不紊。李朔带人清理出一片相对干燥的空地,并在营地西周洒下了厚厚一层雄黄粉末,燃起了数堆用艾草熏烤的篝火。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将那些试图靠近的蚊虫尽数驱散。
两名队员负责警戒,其余人则开始处理饮水。他们严格按照陈寻的吩咐,用木炭、细沙和麻布层层过滤从山涧引来的活水,然后再将其彻底煮沸,才敢饮用。
看着眼前这井然有序的一切,陈寻心中稍定。卜卦得到的情报,加上他前世的野外生存知识,至少能让他们在踏入这片绝地之初,避开那些最致命的陷阱。
夜幕降临,青川泽仿佛活了过来。沼泽深处,不时传来几声凄厉而怪异的兽吼,林间也亮起一双双幽绿色的光点,那是潜伏在暗处的掠食者。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明,陈寻并未急于深入。他带着李朔,小心翼翼地在沼泽边缘探查。
“先生请看。”李朔指着一滩黑色的泥水,压低声音道,“这里的泥土,颜色不对。正常的沼泽淤泥,应是灰褐色,但这片区域,却黑得如同墨汁,而且……寸草不生。”
陈寻蹲下身,他没有用手去触碰,而是折了一根长长的树枝,轻轻拨开表面的淤泥。
一股更加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只见淤泥之下,竟埋着数具早己腐烂不堪的骸骨,看其衣甲制式,正是之前楚军派出的探子。
他们的尸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仿佛被什么东西彻底侵蚀过。
陈寻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站起身,目光扫向更深处的沼泽。那里,空气似乎都在微微扭曲,形成了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无形的墙。
“腐水为源……”他喃喃自语。
这片区域,恐怕就是卦象中所指的,无形之瘴的源头之一。
“传令下去。”陈寻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所有人,用烈酒擦拭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水囊里的水全部倒掉,重新取水净化。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首接接触此地的任何水源与土壤。”
命令被迅速执行。队员们虽然不解,但出于对陈寻的绝对信任,没有丝毫犹豫。
“李朔,你带两个人,向东搜索。我带两个人,向西。记住,我们的目标,是向阳的石壁。寻找一种叶面青,叶背白的植物,找到后,不要触碰,立刻回来向我报告。”
“是!”
队伍兵分两路,沿着沼泽的边缘,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陈寻带着两名队员,一路向西。他走在最前面,目光如鹰隼般,仔细地扫过周围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岩石。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太阳渐渐升高,空气变得愈发闷热潮湿。队员们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但没有一个人叫苦。
就在陈寻几乎要以为卦象有误时,他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在他前方不远处,有一片巨大的断崖。那断崖正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崖壁陡峭,饱经风霜。而在那光秃秃的岩壁之上,竟顽强地生长着一片片奇异的植物。
那些植物的叶片,正面是普通的翠绿色,但在山风的吹拂下,叶片翻转,露出的背面,却呈现出一种如同月光般皎洁的银白色。
“银背草!”
陈寻的心脏,猛地一跳。
找到了!破解瘴毒的关键,就在眼前!
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发现,那些银背草的周围,没有任何毒蛇虫蚁的踪迹,显得异常“干净”。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缓缓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对着崖壁上银背草最密集的一处,猛地一箭射去!
“咄!”
箭矢深深地钉入了石壁之中。
然而,就在箭矢射中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片看似平静的崖壁,竟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紧接着,无数条比手臂还粗的、覆盖着墨绿色粘液的藤蔓,如同苏醒的巨蟒,从岩石的缝隙中狂涌而出,疯狂地抽打着箭矢所在的位置!
“嘶——!”
两名队员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们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藤蔓,而是一种他们闻所未闻的、伪装成岩石的恐怖植物!
那些“藤蔓”的顶端,开着一张张布满利齿的口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陈寻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他终于明白,为何银背草周围会如此干净了。原来,有这么一个恐怖的守护者,盘踞在此。
“退后!”他低喝一声,将两名队员护在身后。
那植物似乎被激怒了,数十条藤蔓触手扭曲着,转向了陈寻三人的方向,顶端的口器一张一合,发出了嘶嘶的威胁声。
情况,瞬间变得万分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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