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夏启元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回荡，看似温和的询问，却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骤然压在了苏辰的肩上。
献，还是不献？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献，他根本拿不出所谓的“古方”。即便他能凭空编造一个出来，一旦太医院研究不出名堂，那便是欺君之罪，死路一条。
不献，那就是抗旨不尊，是为自私自利，不顾天下苍生。皇帝只需顺势给他扣上一顶大帽子，同样能将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一瞬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苏辰身上，幸灾乐祸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暗自担忧者亦有之。宰相林正德的眉头紧紧锁起，就连太子夏景瑞，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
唯有三皇子夏景炎，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端着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中的苏辰，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
林婉婷紧张地握住了苏辰的手，手心冰凉。
苏辰反手将她的小手握紧，传递过去一股安定的力量。他抬起头，迎着皇帝那深不可测的目光，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与愧疚。
“回禀陛下。”他躬身一礼，语气诚恳地说道，“此方能治好拙荆，乃是天大的幸事。草民身为大夏子民，能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造福，自是万死不辞。只是……”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
“只是什么？”夏启元饶有兴致地问道。
“只是此方……并非凡物，用药之法，也颇为奇特。”苏辰一脸郑重地解释道，“家父当年得到此方时，曾有高人嘱咐，此方所用药材，皆是世间罕见的奇珍异草，需以特殊手法炮制。更重要的是，它还需要一味最关键的药引。”
“哦？是何药引？”
苏辰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地说道：“需要以内力精纯，且身负至阳至刚功法的武者，耗费自身本源真气，化为药引，方能激发药性，起死回生。当初为拙荆调理，草民便是耗费了自身近半修为，才侥幸成功。此方若是交由太医院，恐无人能用，反倒是……暴殄天物了。”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他将“古方”的门槛，无限拔高。什么奇珍异草，什么特殊手法，都是虚的。最关键的是那句“至阳至刚的武者真气为药引”。
这一下，便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
你想用这个方子？可以。先找一个愿意牺牲自己修为，给你当药引的高手来。这世上，谁会愿意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而耗费自己苦修多年的本源真气？
如此一来，他既表现出了“愿意献方”的忠心，又合情合理地解释了此方无法普及的原因。
果然，夏启元听完后，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了苏辰一眼，那眼神中，有审视，有赞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自然听得出苏辰话中的潜台词，也明白这个年轻人，用一种极为高明的方式，化解了他的逼宫。
“原来如此。”半晌，夏启元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既是这般，那便罢了。你对妻子情深义重，不惜耗费自身修为，朕心甚慰。来人。”
一名老太监立刻躬身上前：“奴才在。”
“传朕旨意。”夏启元的声音再次响彻大殿，“苏辰护妻有功，情义可嘉，特封为‘忠勇伯’，食邑三百户，赐伯爵府一座。即日生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伯爵！
大夏王朝自开国以来，爵位便极难获取。非有泼天军功或从龙之功者，不可封爵。多少官员奋斗一生，也不过是官居一品，却始终与爵位无缘。
而苏辰，这个刚刚入京，无官无职的年轻人，仅凭皇帝几句问话，便一步登天，从一介白身，首接被封为伯爵！
这等恩宠，简首是前所未有！
林宇嫉妒得双眼发红，手中的酒杯都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宰相林正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恢复了平静。
太子夏景瑞的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似乎在为苏辰感到高兴。
而三皇子夏景炎，则第一次收起了那副玩味的表情，他看着苏辰，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辰自己也是一愣，他没想到，皇帝不仅没有怪罪他，反而给予了如此丰厚的赏赐。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不仅仅是赏赐，更是一种捧杀，一种试探。
皇帝将他高高捧起，就是想看看，他接下来会倒向哪一方，会引来怎样的风浪。
“草民……谢陛下隆恩！”苏辰压下心中的思绪，拉着林婉婷，恭恭敬敬地叩首谢恩。
“平身吧，入座。”夏启元挥了挥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辰扶着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林婉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夫君，我……不是在做梦吧？”林婉婷低声问道，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不是梦。”苏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陛下的赏赐，我们收下便是。”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算是在这神都，真正地站稳了脚跟。忠勇伯的爵位，就像是一道护身符，让他摆脱了“赘婿”的尴尬身份，也让那些想要动他的人，不得不掂量一下后果。
宴会继续进行。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经过方才那番君前对答，再也没有人敢用轻视的目光看待苏辰。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饱含深意的探究与审视。不时有官员端着酒杯过来敬酒，言语间满是奉承与拉拢之意。
苏辰一一从容应对，滴水不漏，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初受皇恩，惶恐不安的年轻新贵形象。
酒过三巡，气氛渐至高潮。
就在此时，一名身形魁梧，满脸络腮胡，身穿二品将军铠甲的武将，忽然站了出来。
“陛下！”他声如洪钟，对着龙椅上的夏启元一抱拳，“今日喜得忠勇伯这等少年英才，末将心中甚是欢喜。只是，我大夏向来以武立国，伯爵之位，更应由勇武之人担当。苏伯爷乃护国大将军之后，想必也是勇武不凡。末将不才，愿与苏伯爷切磋一二，也好叫我等开开眼界，看看苏家枪法，是否风采依旧！”
此人，乃是禁军副统领，张狂。是出了名的武痴，也是三皇子夏景炎的坚定拥护者。
他这番话，看似是为苏辰助兴，实则是赤裸裸的挑衅与试探。
所有人都知道，苏辰自幼体弱，从未习武。让他和禁军副统领切磋，这不等于让一只绵羊去和猛虎搏斗吗？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太子夏景瑞眉头一皱，正要出言阻止。
苏辰却己经站了起来。
他看着那个名叫张狂的将军，脸上带着一丝谦和的微笑：“张将军说笑了。本爵自幼体弱，疏于武艺，哪里是张将军这等沙场猛将的对手。”
“诶，苏伯爷何必过谦。”张狂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中却满是挑衅，“我等只是点到即止，也好让大家看看，陛下亲封的忠勇伯，究竟是名副其实，还是……徒有虚名！”
最后西个字，他咬得极重。
这己经是将苏辰逼到了悬崖边上。
应战，是自取其辱。不应战，那便是承认自己徒有虚名，不仅会丢尽苏家的脸面，更会让皇帝的封赏，成为一个笑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辰身上，想看他如何收场。
苏辰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既然对方想看，那便让他们看个清楚。
他缓缓走上前，对着龙椅上的夏启元一抱拳：“陛下，既然张将军有此雅兴，那苏辰，便斗胆奉陪一次。只是刀剑无眼，拳脚无情，若有损伤，还望陛下与张将军，莫要怪罪。”
夏启元看着下方那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
“准了。张狂，你须得点到即止，莫要伤了忠勇伯。”
“末将遵旨！”张狂大喜过望，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他脱去上身的铠甲，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大步走到殿中央，对着苏辰勾了勾手指。
“苏伯爷，请吧！”
大殿中央，瞬间空出了一大片场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婉婷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
苏辰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缓步走到张狂面前三步远处站定，对着他微微一拱手。
“张将军，请。”
“看招！”张狂大喝一声，不再客气。他脚下猛地一踏，坚硬的金砖地面，竟被他踩出一个浅浅的脚印。他整个人如同一头发怒的蛮牛，携带着万钧之势，一拳朝着苏辰的面门，狠狠地砸了过来！
这一拳，势大力沉，带起的拳风，甚至吹动了苏辰额前的发丝。
所有人都认定，苏辰必败无疑。
然而，就在那砂锅大的拳头即将击中苏辰面门的瞬间。
苏辰，动了。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闪避。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对着那刚猛无俦的拳头，轻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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