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深渊更沉重的死寂，笼罩了整个仓库。
那堆垮塌的废铁，仿佛是一座无声的墓碑，宣告着一种超乎理解的力量的诞生。
中年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吞咽声。他握着枪的手背上，青筋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暴起，但那冰冷的枪身，却无法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他见过强者，在战场上，在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任务里，他见过无数挑战人体极限的怪物。但没有任何一种，能像眼前这个由他亲手“催化”而成的青年一样，带给他如此纯粹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那不是力量上的压制，而是一种生命层级上的……俯视。
仿佛他手中的枪，莫辰手中的钢筋，都只是孩童手中可笑的玩具。
莫辰的脸色同样凝重到了极点。他死死地护在苏弥身前，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他能感觉到，从周影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息，冰冷、死寂，带着一种让活物本能感到厌恶与恐惧的腐朽味道。
“交易，己经完成了。”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苏弥平静的声音。
她从莫辰的身后缓缓走出，无视了周影身上那股令人不安的气息，也无视了中年男人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警惕目光。她走上前，停在了那堆废铁前，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一块扭曲的钢板。
“我提供了催化剂，并且，我的‘投资品’，也替你们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她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目光却转向了那名中年男人，“现在，轮到你履行承诺了。”
中年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股巨大的冲击中冷静下来。他知道，眼前的形势己经彻底逆转。他不再是那个掌握着秘密、可以拿捏两个学生性命的主导者，反而成了最弱势的一方。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拥有着神秘的储物能力和远超常人的情报网。而她身边那个刚刚“诞生”的怪物，更是拥有着一念之间就能决定他生死的恐怖力量。
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你想知道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所有。”苏弥的回答简单而首接，“你的身份，你为什么会知道‘血脉变异’，你对这片地下工事的了解，以及……你们在这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枪，但紧绷的身体并未放松。
“我叫孟虎。”他沉声说道，“退伍兵，以前……在某个不方便透露番号的单位服役。”
这个开场白，在苏弥的预料之中。此人身上那股铁血军人的气质，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关于‘血脉变异’，”孟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和自嘲，“那不是我们的叫法。在内部档案里，这种现象被称为‘深渊回响’。指的是极少数人类个体，在被高浓度的‘深渊能量’侵蚀后，基因链发生崩溃性重组，有极低的概率与那股能量同化，从而获得超常力量的现象。”
“深渊能量？”苏弥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对。”孟虎点了点头，“我们曾经处理过类似的事件，但规模很小，而且成功率……几乎为零。绝大部分实验体，都在转化过程中，彻底变成了失去理智的怪物。我也是在看到阿杰的伤口后，才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想赌一把。”
他说着，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叫周影的青年，眼神复杂无比。他赌赢了，却也输得一败涂地。
“至于这片地下工事，”孟虎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里比你们想象的要危险得多。我们三天前就躲进来了，本以为这里会是安全的避难所，但我们错了。”
“这里面，除了像刚才那种‘废械构造体’之外，还有其他更诡异的东西。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行动无声无息，我们小队原本有五个人，另外两个……就是在睡梦中，被无声无息地拖走，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听到这里，他身后的那个女学生，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中充满了恐惧。
“我们一路逃到了这个物资仓库，本以为这扇铅门能挡住一切。没想到，还是被刚才那东西找上门了。它似乎……是被阿杰身上转化的能量气息，吸引过来的。”
苏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孟虎提供的情报，印证了她的一些猜想，也补充了她所不知道的细节。这片看似安全的地下世界，实则暗藏着比地面更加诡异的杀机。
“最后一个问题，”苏弥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的情报，价值几何？”
孟虎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
苏弥淡淡地说道：“一枚一阶精英魔核，换来的不应该只是这些众所周知或者略加推测就能得出的信息。我需要更有价值的东西。比如，一个明确的，能让我们安全离开这里的路线。或者，一个……值得我们去冒险的目标。”
她的话，如同一柄重锤，敲在了孟虎的心上。
他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少女的胃口，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她不仅要情报，还要利用这些情报，获得更大的利益。
孟虎的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许久，最终，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有些泛黄的地图，扔了过来。
“这是我们部队以前演习时用的内部地图，比你手里的工程图纸要详细得多。”他沙哑地说道，“这上面，我标记了三个地方。两个红叉，是我们遭遇过无法抵抗的恐怖存在的区域，绝对不能靠近。还有一个蓝圈……”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与不甘。
“那里是这座人防工程的‘三号能源中心’。三十年前因为技术问题被废弃了，但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里面封存着一批……‘高能晶石’。那东西的能量纯度，远非你们所说的‘魔核’可比。如果能得到它，或许……能在这个该死的世界，真正地站稳脚跟。”
高能晶石！
苏弥的心，猛地一跳。
前世，首到末日第三年，才有人类势力在某个军事基地的遗址中，发掘出了这种末日前的战略级储备能源。一块标准单位的高能晶石，蕴含的能量，足以支撑一个小型基地运转一个月！其价值，无可估量！
没想到，在这座城市的地下，就隐藏着这样一座宝库！
“很好。”苏弥收起地图，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这个情报，勉强配得上一枚精英魔核的价值。交易，到此结束。”
她说完，便不再理会孟虎，而是转身，走到了周影的面前。
此刻，仓库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两人身上。
一个，是神秘莫测、运筹帷幄的重生者。
一个，是刚刚觉醒、力量足以秒杀精英怪物的亡语者。
他们之间的互动，将决定在场所有人的命运。
“你感觉怎么样？”苏弥看着那双纯黑的眼眸，轻声问道。
周影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适应新的发声方式。
“世界……变了。”他缓缓地说道，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一丝奇异的质感，仿佛带着另一个世界的空旷回音，“我能‘看’到很多东西。空气中流动的‘尘埃’，墙壁里哭泣的‘影子’，还有……你身上，那团很温暖，但又很危险的……‘光’。”
苏弥心中一凛。
她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强大的精神力本源。这种近乎法则层面的洞察力，就是亡语者的天赋之一，【真实之眼】的雏形！
“你自由了，周影。”苏弥平静地说道，“你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但如果你选择留下，我需要你的一份承诺。”
周影歪了歪头，那双纯黑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类似“疑惑”的情绪。
“承诺？”
“对。”苏弥点了点头，她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以你新生的‘黑暗’为名，立下契约。从今往后，你将作为我的‘影子’，我的‘利刃’，为我扫清前路的一切障碍。而我，将给予你在这个末日里，继续存在下去的‘意义’，以及……让你变得更强的‘食粮’。”
她的话，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不是请求，更像是一种宣告。
莫辰和孟虎都听得心惊肉跳。他们从未想过，有人敢用这种近乎命令的口吻，去跟一个刚刚展现出毁天灭地般力量的“怪物”对话。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周影在听完苏弥的话后，并没有任何愤怒或反抗的表示。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弥，那双纯黑的眼眸深处，旋动的黑暗，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凡人无法理解的思考。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这个动作，让孟虎和那个女学生，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周影抬起头，仰视着苏弥，用他那独特的、带着回音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周影，以终焉之名起誓。”
“自此刻起，您之所视，即为我之方向。”
“您之所敌，即为我之祭品。”
“契约……成立。”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缕微不可见的黑气，从周影的身上溢出，如同一条灵蛇，缠绕上了苏弥的手指，随即隐没不见。
一股奇妙的、源自灵魂层面的连接感，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
苏弥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可以随时通过这道连接，向周影下达无法被违抗的指令，甚至……决定他的存亡。
这，就是亡语者的契约。一种基于力量、认知和灵魂认可的、最牢固的主从关系。
她成功了。
她将未来那个独来独往、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夜鸦”，提前收服，变成了只属于她一人的，最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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