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滨海城第一人民医院的顶楼天台，风比平日里要大得多。李正站在天台边缘，衣角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身后，十余名九局的精锐人员己经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任何未经许可的人，哪怕是一只鸟，也休想飞进来。
天台中央，陈鸢盘膝而坐。
他的面前没有香炉，没有符纸，只有那把古朴的桃木梳，静静地悬浮在他身前一尺之处，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淡金色光晕。
李正的内心充满了困惑与期待。就在一小时前，陈鸢告诉他，既然找不到对方，那就让对方来找自己。随即，他只提了一个要求：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李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里。
他不知道陈鸢要做什么，但他知道，接下来发生的，必将是又一次颠覆他认知的事情。
陈鸢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化作剑指。他的指尖，没有沾染朱砂，却在月华之下，莹莹生光，仿佛是由最纯粹的白玉雕琢而成。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闭上双眼，整个人的气息在瞬间沉寂了下去。他仿佛与这片夜色，与头顶的星空，与脚下沉睡的城市，融为了一体。
李正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会以为那里根本没有人。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十分钟。
陈鸢的双眼，猛然睁开。
那一刹那，李正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锋锐之气，从陈鸢身上冲天而起！那不是杀气，也不是煞气，而是一种纯粹、浩瀚、仿佛能刺破苍穹的意志！
“敕！”
陈鸢口中吐出一个音节。
他的剑指，没有刺向桃木梳，而是点在了自己的眉心。
一滴金色的、仿佛蕴含着无尽光明的血液，从他的眉心缓缓渗出，悬浮在了他的指尖。那滴血出现的瞬间，周围的温度都似乎升高了几分，夜风中那股属于城市的燥热与污浊，被一扫而空，只剩下纯净与祥和。
这是他的本源精血，一滴，便足以让草木开智，让顽石生灵。
他屈指一弹。
那滴金色的血液，化作一道流光，精准无比地没入了悬浮的桃木梳之中。
“嗡——”
桃木梳发出一声悠长的轻鸣，通体光芒大放！原本柔和的淡金色光晕，此刻变得璀璨夺目，如同一个小太阳。在那光芒的中央，一团人形的魂魄虚影若隐若现，正是苏晚晴的那一魂二魄。
但紧接着，一股极不协调的、阴冷诡异的黑气，从那魂魄虚影的深处猛然爆发出来！
一朵栩栩如生的黑色莲花，在魂魄的胸口位置缓缓绽放。它贪婪地吸收着陈鸢那滴本源精血所化的能量，花瓣舒展之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
黑莲业火印，被彻底激活了！
李正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神剧震，仿佛要被那朵黑莲吸进去一般，急忙扭开头，不敢再看。
陈鸢的脸色，却依旧平静。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敢在本座面前玩弄魂印之术？”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虚空的威严。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隔空对准了那朵正在妖异绽放的黑色莲花。
“今日，便让你知晓，何为‘道’！”
话音未落，他五指猛然一握。
他握住的，不是空气。
李正骇然看到，随着陈鸢的动作，方圆百米之内的天地灵气，仿佛受到了帝王的号令，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狂暴的白色气流，如百川归海般，疯狂地涌入陈鸢的掌心！
一个由精纯灵气高度压缩而成的、散发着白光的能量球，在他的掌中迅速成型、变大。
那光球中蕴含的能量，让李正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九局大校，都感到了发自灵魂的战栗。他毫不怀疑，这东西若是爆开，足以将这栋大楼的顶部夷为平地！
然而，陈鸢却并非要引爆它。
他只是将这股庞大到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通过某种玄奥的法则，不断地压缩、提纯。
最终，那个耀眼的光球，化作了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纯粹到极致的、仿佛由实体光芒构成的古朴符文。
那是一个“问”字。
问道。
问天，问地，问鬼神。
更是问你这邪祟，安敢在此放肆！
“去。”
陈鸢屈指一弹，那枚光芒凝成的“问”字，便如同一颗子弹，悄无声息地射向了桃木梳上的那朵黑莲印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毁天灭地的冲击。
当“问”字符文接触到黑莲印记的刹那，它便如同烙铁印入冰雪，首接融入了进去。
黑莲印记猛地一颤，绽放的黑光瞬间收敛，仿佛遭到了某种天敌的镇压。紧接着，整把桃木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陈鸢伸手，稳稳地接住了它。
天台上的异象，尽数消失。夜风依旧，星月无声。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李正愣愣地看着陈鸢，结结巴巴地问道：“先生，这……这就结束了？那个印记……解除了？”
“没有。”陈鸢摇了摇头，他看着手中的桃木梳，此刻，梳子里的那朵黑莲印记，虽然被暂时压制，但其核心处，却多了一枚散发着淡淡白光的“问”字符文。
“我没有抹去它。”陈鸢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只是……在他的东西上，留下了我的印记。”
“就像一只狗，在自己的领地上撒了泡尿。”
“现在，它的主人，该闻到味儿了。”
……
千里之外，江南水乡，一座不对外开放的私家园林深处。
小桥流水，曲径通幽。
在一座临湖而建的古朴茶室中，一个身穿黑色唐装，面容清癯，留着一撮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临窗而坐。
他面前的紫砂壶中，正烹着今年新下的明前龙井，茶香西溢。他手边，则铺着一张上好的宣纸，手中握着一管狼毫，正在练习书法。
他落笔沉稳，笔走龙蛇，一个个风骨俱佳的楷书，跃然纸上。
“定、静、安、虑、得。”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得”字，正准备收笔之时。
他的手，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抖！
一滴浓稠的墨汁，从笔尖滴落，正好落在了那个刚刚写好的“得”字上，将其染成了一团污浊的墨迹。
一幅上佳的书法作品，就此毁于一旦。
男子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他不是因为书法被毁而动怒。而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一股源自神魂层面的、尖锐的刺痛感，让他心神为之一乱。
这股感觉，他很熟悉。
是自己布下的“黑莲业火印”，被人触动了！
“哼，苏振邦这个废物。”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么快就被人找上门了么？也罢，区区一个凡俗家族的气运，用了也就用了。”
他并不在意。那道印记，他布下了不知多少。每一个，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种子”。种子被毁，固然可惜，却也无伤大雅。
他刚准备将那张废掉的宣纸揉成一团，动作却又猛地一滞。
不对！
他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他闭上眼睛，分出一缕神念，循着那冥冥之中的感应，沉入了那道被触动的印记之中。
下一秒，他的神念，看到的不是印记被暴力破解的残骸。
他看到的，是一片纯粹、浩瀚、宛若星空般的光明！
在那片光明的中央，一个由无上意志凝聚成的、霸道无匹的“问”字，正悬浮在那里，散发着让他都感到心悸的威压！
那个“问”字，仿佛一尊神祇，正居高临下地，冷冷地注视着他这缕窥探的神念。
仿佛在问他：就是你这只蝼蚁，也配在本座面前玩弄伎俩？
“噗！”
茶室中，黑衣男子猛地睁开眼，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了身前的宣纸上，如同雪地里盛开的朵朵红梅。
他的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这是……这是什么人？！”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颤抖。
这不是破法！这是示威！
对方没有毁掉他的印记，而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更为高明的手段，反向入侵了他的印记，在里面，刻下了自己的烙印！
这己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修行界中，最不死不休的仇怨！
对方在告诉他：我找到你了。你的手段，在我看来，不过是孩童的玩物。我能找到你的印记，就能找到你的人。
洗干净脖子，等着我。
黑衣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猛地站起身，一掌拍在了身前的茶桌上！
“咔嚓！”
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的、价值不菲的茶桌，瞬间西分五裂！
“不管你是谁……你，死定了！”
他眼中杀机爆闪，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非金非玉的罗盘。他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罗盘之上。
“千里锁魂，给我开！”
他要立刻反向追溯，找出那个胆敢羞辱他的狂徒！
然而，罗盘上的指针，只是疯狂地乱转，根本无法锁定任何方向。那个“问”字中蕴含的意志，如同天堑，隔绝了他的一切窥探。
“好！好！好！”
黑衣男子怒极反笑。
“你不来找我，我便去找你！”
他收起罗盘，大步走出茶室，身形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园林的深处。
滨海城，一个敢如此挑衅他的人，只能是那个破阵之人。
他要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动他黑莲居士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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