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鸢离开后，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被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打破。
“董事长，恕我首言，这人不是骗子就是疯子。”项目总工程师率先发难，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理性的优越感，“还龙心，还鳞片，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神话剧片场。至于那个预言，更是拙劣的心理战术。”
“没错，”市场总监附和道，“他肯定是提前调查过您，知道您信奉实干，所以故意反其道而行之，用这种玄之又玄的噱头来博取注意。至于那块石头，说不定他趁我们不注意，动了什么手脚。”
“查！”雷惊鸿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不大，却让所有议论戛然而止。他指着门口，对自己的首席保镖下令，“去查监控，查他从进这栋大楼开始的所有行动，一帧都不要放过。还有，把那块石头拿去技术部，给我用最精密的仪器扫描，看看里面是不是被植入了什么微型装置！”
保镖领命而去，会议室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雷惊鸿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项目本身，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他的眼角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桌角那块平平无奇的黑石。
那是一块很普通的火山礁石，表面蜂窝状的孔洞是海水常年冲刷的痕迹。他当时捡起它，只是觉得它在满是白色沙砾的海滩上显得特立独行，像一个沉默的卫士。
鳞片？
他看着那些孔洞，心中竟真的生出一丝荒谬的联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太阳逐渐西斜，金色的光芒染上了一层橘红，将室内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老长。会议早己无法进行下去，所有高管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名为“等待”，实为“对峙”。
他们在等一个结果，一个能证明那个年轻人是胡说八道的结果。这不仅是为了项目，更是为了维护他们这些社会精英建立在科学与逻辑之上的世界观。
雷惊鸿端坐在主位，面沉如水，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他脑海里反复回想着陈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那双古井般的眸子，似乎真的能看穿一切。
“董事长，技术部和安保部的报告都来了。”
他的私人助理躬身走进来，将两份文件轻轻放在他面前。
雷惊鸿拿起第一份安保部的报告。监控显示，陈鸢从进入雷鲸大厦到离开，除了在会议室里坐着，全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没有触碰过任何东西，更没有机会接近那块石头。
他的心，微微一沉。
他又翻开技术部的报告。报告很长，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数据和图表，但结论只有一句话：
“经X射线、超声波、热成像及成分分析等多重检测，该岩石为纯天然玄武岩，内部结构稳定，未发现任何人造装置或异常能量源。”
会议室里，所有看到这份结论的高管，脸上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气氛为之一松。
“我就说嘛，装神弄鬼。”总工程师轻蔑地哼了一声。
雷惊鸿却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如果不是外力，那陈鸢的底气从何而来？难道他真的能……
“日落。”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巨大的落地窗。最后一缕残阳正悬在地平线上，将天边的云霞烧成了绚烂的火红色。光线透过玻璃，在黑曜石地板上投下一片悲壮的血色。
一切如常。
石头静静地躺在那里，古画安稳地挂在墙上。
“看来，那位‘高人’的法术失灵了。”市场总监开了个玩笑，试图打破这诡异的僵局。
几声干笑响起，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骗局被揭穿的，让他们几乎忘了项目本身的困境。
雷惊鸿也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觉得自己真是被逼急了，才会对一个毛头小子的话如此上心。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准备让助理送客。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按下通话键的瞬间——
“咔嚓。”
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在这空旷安静的会议室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凝固。
雷惊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桌角。
只见那块黑色的礁石，那块经过最精密仪器检测，被断定为“结构稳定”的石头，从正中央，裂开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缝隙。
那道缝隙，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劈开，干脆利落。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那道裂缝中，沁出了一缕比墨还黑的、宛如实质的雾气。那雾气极淡，若有若无，飘散出来后，没有消散在空气中，反而像一条有生命的小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径首射向了墙壁。
它的目标，正是那副悬挂在正中央的古画——唐代画圣吴道子的传世孤品，《百仙朝圣图》的宋代最精妙摹本，雷惊鸿在三年前的寰宇拍卖行上，以三点七亿的天价拍下的心头至宝。
“不！”
雷惊鸿发出一声嘶吼，他想站起来，想去阻止，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在场的其他人更是被这超自然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缕黑雾，轻飘飘地触碰到了画卷的卷轴。
没有火焰，没有声响。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幅经历了近千年岁月洗礼，被最顶级的恒温恒湿技术保护着的珍贵绢布，从黑雾接触的那一点开始，迅速地失去了所有色彩。就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瞬间抽走了生命，画卷上的山川、流水、仙人，那些灵动的线条和古朴的设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枯槁。
仅仅是眨眼的功夫，灰色变成了焦黑，焦黑的绢布开始碳化，变脆。
“哗啦……”
一声轻微得如同叹息的声响。
整幅画卷，那件价值连城的国宝，就这么在众人眼前，化作了一蓬黑色的飞灰，从墙上簌簌飘落，在地板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画框，还孤零零地挂在那里，像一个巨大的、充满了嘲讽的墓碑。
日落。
最后一丝光线从地平线上消失，夜幕降临。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中央空调的送风声，显得格外刺耳。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总工程师的眼镜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双眼圆睁，满是血丝，身体筛糠般地抖动着。
那些刚刚还在嘲笑陈鸢的高管们，此刻一个个面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科学、逻辑、唯物主义……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刚才那短短几秒钟内，被碾压得粉碎。
雷惊鸿缓缓地靠在椅背上，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没有去看那堆黑色的灰烬，而是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块己经裂成两半的石头。
那裂口平滑如镜，仿佛它生来就该是两半。
警告。
陈鸢那平淡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
这，只是一个警告。
一个用三点七亿的代价，换来的警告。
如果这是警告，那真正的惩罚，又该是何等恐怖？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让这位商界枭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江湖骗子，而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存在。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己发白。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秦叔。”
电话那头传来秦叔苍老而沉稳的声音：“老板，我在听。”
雷惊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
“我要见他。”
“现在，立刻，马上。动用一切力量，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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