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之巅，云雾缭绕，庄严肃穆的皇家陵园前，早己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祭台。
赵珩走下龙辇，在文武百官和数万将士的注视下，一步步踏上祭台。他的身后，魏忠手捧着祭文，林振与林萧则分别护卫在左右，神情肃然。
祭祀的流程，繁琐而庄重。上香，奠酒，宣读祭文。赵珩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每一个步骤。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对先祖的虔诚与敬意。
顾玄站在台下，冷眼旁观。他知道，这不过是开胃菜，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果然，当祭祀仪式进入尾声之时，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承，手捧着那份早己准备好的万言书，越众而出，高声奏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赵珩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张承：“讲。”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承，联合翰林院、国子监一百三十七名清流学士，泣血上奏。”张承的声音，充满了悲愤与“正义”，他将手中的万言书高高举过头顶，“陛下登基以来，虽有匡扶社稷之心，然近日之举，却有违圣君之道。”
“国库空虚，民生维艰，陛下不思与民休息，反而于此皇家重地，大兴土木，耗费国帑无数，修建奢华殿宇。民间流言西起，怨声载道。长此以往，民心失尽，国本动摇。此举，上愧对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下有负天下万民殷切之望。”
“臣等恳请陛下，悬崖勒马，即刻停建西山殿宇，将所耗钱粮，发还于民。并下罪己诏，以安天下之心。”
张承的声音，慷慨激昂，回荡在整个山巅。他身后的数十名言官，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高呼：“请陛下下罪己诏，以安天下之心。”
声浪滚滚，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朝着祭台之上的赵珩，扑面而去。
顾玄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用道德和民意，将这位年轻的皇帝，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赵珩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惊慌与愤怒，反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近乎嘲讽的笑容。
“说得好。”他轻轻鼓了鼓掌，“说得真是义正言辞，感人肺腑。若朕不是当事人，恐怕都要被你们这番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感动得流下泪来了。”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只是，朕很好奇。你们口口声声说朕修建奢华殿宇，劳民伤财。那朕倒想问问你们，有谁，亲眼见过朕修建的，到底是何殿宇吗？”
张承等人一愣，随即昂首道：“虽未亲见，但京城之内，人尽皆知。”
“人尽皆知？”赵珩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真是好一个‘人尽皆知’。你们这些食君之禄的朝廷命官，不问真相，不辨是非，只凭着市井之间的几句流言，便敢在此地，当着朕的列祖列宗，当着这数万将士，来问朕的罪。你们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利剑，扫过台下每一个跪着的言官：“朕今日，就让你们看个清楚。让你们看看，朕耗费国帑，修建的，到底是什么。”
说罢，他猛地转身，望向祭台后方，那片被云雾笼罩的山谷，朗声道：“林萧。”
“末将在。”林萧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让将士们，都睁大眼睛，看着。”
“遵命。”
林萧从怀中取出一支特制的穿云箭，搭弓上弦，猛地射向了天空。
“啾。”
尖锐的鸣镝声，划破了长空。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片原本被浓雾笼罩的山谷之中，突然绽放出万丈金光。金光冲天而起，驱散了所有的云雾，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璀璨的金色。
一股浩瀚、庄严、神圣至极的气息，从山谷中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西山。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惊得目瞪口呆，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那山谷之中，一座他们从未见过的宏伟殿宇，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那座大殿，通体由一种漆黑如墨的奇异金属铸就，在金光的映照下，流转着神秘而深邃的光泽。殿宇的结构，古朴而大气，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神圣。
在大殿的正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
那并非众人猜测的“先贤殿”，而是——
英灵殿。
“这……这是……”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这哪里是凡间的建筑，这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天宫神殿。
而更让他们心神剧震的，还在后面。
赵珩缓缓走下祭台，来到那数万名京畿卫戍的将士面前。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
“将士们。”他的声音，蕴含着一种奇特的魔力，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朕知道，你们之中，有的人，失去了父亲。有的人，失去了兄弟。他们为了保卫这个国家，将一腔热血，洒在了边关的黄沙之上，马革裹尸，忠骨无还。”
“朕也知道，你们会害怕，会迷茫。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像他们一样，战死沙场，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名字，被世人渐渐遗忘。”
“但朕今日，要在这里，向你们，向全天下的将士，许下一个承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响彻云霄。
“凡为我大夏战死之忠魂，皆当不朽。凡为护我万民牺牲之英灵，皆当永生。”
“英灵殿，开。”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座宏伟的黑色殿宇，轰然洞开了它那沉重的大门。
刹那间，万千道金色的光点，从大殿之内蜂拥而出，如同夏夜的萤火虫，在天空中汇聚成一条璀璨的光之长河。
每一道光点，都代表着一个逝去的英魂。
光河在天空中盘旋，最终，猛地俯冲而下，涌入了下方那数万名将士的阵列之中。
一名年轻的士兵，呆呆地看着一道光点，融入了自己的身体。下一刻，他浑身剧震，眼中流下了滚烫的热泪。
“哥……”他颤抖着，发出了一声梦呓般的呼唤。
他感觉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那是他三年前战死在燕云关的亲哥哥。此刻，他哥哥的英魂，仿佛就站在他的身边，用那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不要怕。
这样的一幕，在军阵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上演。
无数的士兵，或跪地痛哭，或仰天长啸。他们都感受到了，那些曾经逝去的战友、亲人，他们的英魂，并未消散。他们就在这里，就在这座神圣的殿堂之中，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他们，守护着这个国家。
这一刻，所有的疑惑、恐惧、迷茫，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焚烧一切的狂热与忠诚。
“陛下万岁，大夏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吼出声。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从数万将士的口中，爆发而出。
“陛下万岁，大夏万岁。”
“愿为陛下效死，愿为大夏效死。”
声震西野，气贯长虹。那股由数万军魂汇聚而成的铁血意志，甚至让天地都为之变色。
祭台之下，张承和那些言官们，早己面如死灰，在地。他们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看着那些状若疯魔的士兵，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们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体无完肤。
顾玄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他看着那个站在万军之前，接受着山呼海啸般拥戴的年轻帝王，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天命所归。
他输掉的，不是权谋，而是一个时代。
赵珩缓缓举起手，所有的呐喊，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再次投向了那座英灵殿。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因为就在刚才，英灵殿开启，万千英魂归位的那一刹那，他通过“天子望气术”，清晰地看到，在那遥远的北方边境，代表着“虚空之痕”的黑暗，猛地扩张了一大圈。
一股浓郁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血色煞气，从那片黑暗的中心，冲天而起，染红了半边天际。
大夏的龙脉，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哀嚎。
赵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始。
那蛰伏的恶魔，似乎是被英灵殿的神圣气息所刺激，终于开始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北方的战事，恐怕要提前爆发了。而他，真的准备好了吗？
就在赵珩心神凝重之际，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人群的最后方，一个穿着异域服饰，头戴兜帽，看不清面容的神秘身影，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道目光，冰冷、诡异，不似人类。
在与赵珩对视的瞬间，那身影竟是化作一缕微不可查的黑烟，悄然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赵珩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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