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舒阳爽快应下，提及需要一座烤炉。想到此世尚无此物，他取过纸笔，寥寥数笔勾勒出烤炉的形制，又在下方列出所需食材。
苏衔影走近细看，目光落在“牛奶”一项时，黛眉微蹙：“牛乳？此物饮之易致吐泻，状若中毒，恐怕不妥。”
“那并非中毒，是乳糖不耐之故。将其制成奶油，便不会有此问题了。”池舒阳迎着她审视的目光，坦然道：“苏东家放心，我既敢用，自有把握化解其害。”
两人离得颇近，池舒阳的目光不经意掠过她发间，落在一支华贵的牡丹钗上，不由微微一怔。
苏衔影察觉，问道：“池郎君识得此物？”
池舒阳颔首，“从前见过一枚相似的，不知是否是同一支。”
苏衔影随手将钗取下递过：“此物据说原是青州府的旧藏。但前任府君对此讳莫如深，拿出来拍卖，这才几经流转到了家父手中。”
池舒阳接过细看，心中波澜暗涌。这钗子形制与他赠予姜雨的那支一模一样，只是如今钗头镶嵌的珍珠缺了一颗，即便如此，依旧价值不菲。
“这钗子……可能相让？”他鬼使神差地问。
苏衔影嫣然一笑：“若池郎君喜欢，赠予你便是，想必尊夫人也会中意。”
池舒阳脑海中浮现出姜锦离的容颜，又想到姜雨接过此钗时那瞬间的错愕，心下怅然，摇头道：“还是算了，毕竟它曾属于另一个人。”言罢，又觉此言易生歧义，笑着补充道：“我并非说你。”
苏衔影眸光微闪，似有所悟，却未再追问，只将那牡丹钗轻轻置于案上。她心思一转，吩咐门外侍女速去备齐食材，并特意叮嘱：“去请池夫人过来。”
池舒阳被引至后院小厨房，挽起袖子准备亲自操刀。见姜锦离款步而来，他眉眼间的沉郁顿时散去，染上几分明朗。
“今日做几样新吃食，你也尝尝。”他温声道。
姜锦离浅笑颔首，净了手在一旁静候。
梅干菜在此世称为乌菜干，主料亦是雪里蕻，掺有些许芥菜与油菜，口感相差不多，寻来不难。
池舒阳将焯过水的五花肉炸皮、切片、定碗，铺上切碎的梅干菜，上笼蒸制。另一边，鱼肉剔骨剁茸，由姜锦离接手，她顺着一个方向细细搅打上劲，首至肉质紧实弹滑，方才挤成颗颗圆润的鱼丸，入清水慢火养熟。
最费工夫的是烤炉。好在酒楼工匠手巧，依着池舒阳所绘的简易图纸，用砖泥临时垒砌了一个，虽不完美，倒也堪用。发酵好的面团放入其中，不多时，的麦香与蛋糕胚的甜香便弥漫开来，引人垂涎。
与此同时，钱掌柜所在的雅间内，气氛又是不同。姜锦离被请去厨房后，又进来了两名身姿曼妙的舞姬，清茶也换作了醇酒。
钱掌柜熟稔地将那枚小金叶子再次推到杨铁成面前，压低声音笑道：“一点心意，杨兄莫要再推辞了。往后合作，还需杨兄多多帮衬。”
两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俨然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
当色泽油亮、香气扑鼻的扣肉，雪白弹滑、汤清味鲜的鱼丸，金黄蓬松、麦香浓郁的面包，以及质地绵软、甜而不腻的蛋糕呈上时，苏衔影眼中难掩惊艳。
她执箸逐一细细品尝，每一道的风味和口感都远超她目前酒楼所提供的菜色水准。
她放下筷子，问道：“池郎君，方才提及的‘炒’法菜谱，这买断之价如何？”
池舒阳早有准备，“我给你十道独门炒制菜谱，作价一百两。待铁锅铸成后，我免费奉上一套。条件是，蒲沚楼需大力推广以此锅烹制的菜肴，并以我另外提供的几道普通炒制菜谱为引，为我后续的铁锅及配套产品打开销路。”
苏衔影心中盘算己定。鸣岳商会在各州府有十余家酒楼，若将这些新菜式推广开来，即便分出去五成利，长远的收益也极为可观。尤其是那蛋糕面包，定能吸引大量女眷和追求新奇的食客。而炒菜之法，虽未亲尝其味，但听其描述，潜在价值巨大。
她粗略估算，仅这些新食谱带来的收益，五成分润，池舒阳一年至少能有二千两白银的收入，此人确实深谙经营之道。
她看向池舒阳，目光灼灼，“池郎君，就依你所言。卤味及这些新食谱，净利润分你五成。炒菜技法与十道菜谱的买断价格，一百两，我也接受。铁锅送过来后，我自会着人全力宣扬铁锅妙处，为你打开销路。”
池舒阳对此结果颇为满意，补充道：“炒菜需用油量较大，目前市面油价偏高，前期收益或受影响。待我日后产出平价油，若苏东家有兴趣，我们再谈合作。”
苏衔影点头应允，当即唤人笔墨伺候，当场与池舒阳厘清条款，拟定契约，双方签字用印，一气呵成。
苏衔影笑道：“不知不觉己忙至晌午，池郎君与夫人想必也己饥乏。若是不弃，便请在敝处用一顿便饭，也正好让钱掌柜一同尝尝这几道新巧的滋味。”
她随即吩咐下去，就在方才那间临水的花厅设宴。
不多时，花厅内桌案己布置妥当。池舒阳亲手制作的吃食被郑重端上，蒲沚楼的厨子亦添了几道时令清蔬与一道炙烤羊肉，并时鲜瓜果数碟，配上一壶温得恰好的醇酒，倒也显得丰富体面。
众人分宾主落座。席间，杨铁成与钱掌柜对几样新菜赞不绝口，尤其那蛋糕的绵软香甜，更是前所未见。
趁着席间气氛融洽，苏衔影借着举杯的空隙，对侍立身后的侍女递去一个眼色，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侍女悄然退下，寻了个上等锦盒，将静室案头那支华贵的牡丹钗仔细装入，转而交给了钱掌柜，并附耳传达了东家的意思——让他寻个合适的由头，私下赠予池郎君，务必避开池夫人。
钱掌柜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将锦盒收入袖中。
苏衔影目光掠过正为姜锦离布菜的池舒阳，想起他此前面对牡丹钗时那一瞬的恍惚与那句“毕竟它曾属于另一个人”，唇角微抿，掠过一丝了然又似无奈的弧度：
“先前见他因夫人被怠慢而勃然作色，还道是个情意深重、与众不同的。如今看来，与寻常男子……也无不同，心中到底也藏着旁的影子和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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