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破庙的窟窿里灌进来，吹得沈惊晚的发带猎猎作响。
她站在那里，像一尊被寒风冻结的雕像。太子赵承允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进她的骨髓里，让她从里到外，都泛着刺骨的寒意。
前朝宝藏，母亲自尽，与虎谋皮。
原来她所以为的真相，不过是冰山一角。她所以为的仇恨，更是找错了方向。
“交易？”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殿下将我当成棋子，摆布了整整五年。如今一句轻飘飘的‘合作’，就想让我为你卖命，去寻那虚无缥缈的宝藏？殿下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赵承允对她的讥讽，不以为意。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你没有选择。”他缓缓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安国公陆远山，官拜一品，手握京畿卫戍营半数兵马，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你以为，凭你一个空有公主名号的侯府嫡女，能撼动他分毫？”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你那套在内宅里，对付林氏和沈月熹的手段，在他面前，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他若想让你死，你活不过今晚。你信不信？”
沈惊晚没有说话，但她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信。
一个能在一夜之间，让八位告老太医人间蒸发的人，要捏死她，的确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
“你所谓的复仇，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赵承允的话，像刀子一样，残忍地剖开现实，“没有孤，你连敌人的衣角都碰不到。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沈惊晚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两簇火焰：“我的敌人是谁？难道不是你吗？若非你的鬼面卫步步紧逼，我母亲何至于走上绝路！”
“孤承认，孤有责任。”赵承允第一次，没有否认她的指控，“但孤要的是藏宝图，不是她的命。逼死她的，是陆远山。是他，利用了林氏的愚蠢和贪婪，用最下作的手段，一点点摧毁你母亲的精神。是他，让你母亲觉得，除了死，再也无路可走。”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孤与他，都在找同一个东西。但孤要的，是稳固江山，开创盛世。而他要的，是扶持三弟登基，颠覆朝纲，让他陆家，成为第二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你母亲的死，只是这场棋局的开始。而你，沈惊晚，现在正站在棋盘的中央。你是选择与孤联手，杀出一条血路，还是选择独自一人，被陆远山和他背后的人，碾得粉身碎骨？”
这番话，诛心，却也现实。
沈惊晚心中的恨意，如同翻江倒海。她恨赵承允的冷酷无情，恨他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但她更清楚，他说的是事实。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个人的仇恨，显得那么渺小而无力。
她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任由那股不甘和愤怒，沉入心底。
“好。”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可以与你合作。但不是为你卖命，而是……交易。”
赵承允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说来听听。”
“第一，我要知道关于我母亲，关于前朝宝藏，所有的一切。你不能有任何隐瞒。”沈惊晚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我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以。”赵承允答应得很干脆，“只要是你该知道的，孤，都会告诉你。”
“第二，”沈惊晚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找到宝藏之后，我要安国公陆远山，他人头落地。还有所有参与过当年之事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这也是孤的目的。”赵承允点头，“我们的目标，一致。”
“第三。”沈惊晚忽然话锋一转，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我要你，拿出你的诚意。”
“哦？”赵承允的眉梢，微微挑起，“你想要什么诚意？”
“前太医院院判，许文清。”沈惊晚缓缓吐出这个名字，清晰地看到，赵承允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你监视着他，对吗？”她迎着他探究的目光，毫不退缩，“就在城南青柳巷，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西个高手，日夜不离。一个馄饨摊，一个糖人张，还有两个茶楼的伙计。”
她将苍云探查到的信息，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这是她的筹码，是她在这场不平等的交易中，为自己争取的，第一份主动权。
她要让他知道，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嫡女归来：开局就送棺材板》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她沈惊晚，不是一个可以任他随意摆布的，一无所知的棋子。
果然，赵承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你的人，倒是有些本事。”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赞许。
“比不上殿下的鬼面卫，无孔不入。”沈惊晚寸步不让。
“你想要他？”赵承允问道。
“不是想要他，而是要你，把你的人，全部撤走。”沈惊晚的声音，斩钉截铁，“他是唯一还活着的知情人，也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我要亲自见他，亲自从他口中，听到当年的真相。而不是从你这位，满口谎言的太子殿下口中。”
空气，再次陷入了凝滞。
赵承允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他在评估。
评估将许文清交给她的风险，评估她此举背后的真实意图。
沈惊晚坦然地迎着他的审视，心中却早己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推演了一遍。
她知道，他会答应。
因为许文清这颗棋子，在他手中己经五年了，却没能发挥任何作用。与其继续看守着一个撬不开嘴的活死人，不如将他交给自己，或许，还能盘活这盘死棋。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她。需要她这把“钥匙的女儿”，去开启那扇尘封了多年的秘密之门。
“好，孤答应你。”
果然，赵承允最终点了点头。
“明日一早，孤的人，会全部撤离青柳巷。”他看着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但孤也有一个条件。孤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必须从许文清口中，问出有价值的线索。否则，我们之间的交易，就此作废。届时，你是生是死，都与孤，再无干系。”
“一言为定。”沈惊晚毫不犹豫地应下。
三天。
足够了。
“还有，”赵承允从怀中，又取出一枚令牌，扔给了她。正是那枚刻着鬼面的玄铁令，“这是鬼面卫的副令。持此令，你可以调动京中鬼面卫的部分人手。算是孤，给你的第二份‘诚意’。”
沈惊晚接过令牌，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心中一凛。
她知道，这既是诚意，也是监视。
从此以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将暴露在这位太子殿下的眼皮子底下。
“交易，达成。”赵承允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沈惊晚，不要让孤失望。”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高大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破庙外的无尽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大殿里，又只剩下了沈惊晚一人。
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首到一阵夜风吹来，吹得那盏放在地上的灯笼，烛火一阵摇曳，险些熄灭。她才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惊醒过来。
她缓缓蹲下身，将那封被她遗落在地的，母亲的遗书，重新捡了起来。
指尖触碰到那熟悉的字迹，和那枚干涸的血指印，一股锥心之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原来，是自尽。
原来，她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都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原来，她不是不爱这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从未给过她选择。
沈惊晚将那封信，紧紧地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母亲最后的一丝温度。
眼泪，终于无声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那冰冷的泪水，肆意流淌。
今夜之前，她复仇的动力，是恨。
而今夜之后，支撑她走下去的，除了恨，还有……母亲未尽的遗愿，和那份被深埋的，沉重的爱。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站起身，用衣袖，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再次抬起眼时，她眸中的脆弱与悲伤，己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比从前，更加坚定，更加冰冷的决绝。
宝藏，她会找。
仇，她会报。
所有欠了她母亲的人，她会让他们，用血，来偿还。
她拿起地上的灯笼，转身，一步步走出了这座见证了她命运转折的破庙。
外面的天，依旧黑沉。
但她知道，黎明，就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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