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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远行与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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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今禾与顾言澈那场借酒消愁之后,生活似乎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顾言澈看得出,她眼底那份明亮的光彩黯淡了许多。他不忍心看她继续沉浸在无望的情绪里,便提议趁着暑假,一起去欧洲旅行散心。

苏曼女士起初有些犹豫,毕竟女儿从未独自远行过这么久。但当她看到宋今禾提起旅行时,眼中终于重新燃起的一丝微弱兴致,再联想到那个让她忧心的陆江停,便松了口。或许,让女儿远离这个环境,去更广阔的世界看看,真是治愈情伤、彻底斩断不该有牵连的最好方式。她细致地安排了行程,叮嘱顾言澈务必照顾好今禾,又为女儿备足了信用卡和现金。

旅程的第一站是巴黎。塞纳河的柔波,卢浮宫的瑰宝,埃菲尔铁塔的璀璨……异国风情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冲刷了宋今禾心头的阴霾。在佛罗伦萨的米开朗基罗广场,她邂逅了一个来自北欧、名叫艾利克斯的金发男孩。艾利克斯阳光健谈,正在休学一年环游世界,体验不同生活。他被宋今禾的东方面孔和灵动气质吸引,热情地充当他们的临时向导,带着他们探索游客指南之外的小众景点。

艾利克斯身上那种无拘无束、尽情享受生活的态度,深深触动了宋今禾。她听着他讲述在东南亚做义工、在南美雨林徒步的经历,心中某个被规训己久的地方悄然松动。

一天晚上,在威尼斯的小船上,看着两岸灯火倒映在水中,如梦似幻,宋今禾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妈,我想……休学一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像艾利克斯那样,出去走走,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宋今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想……只是按部就班地读完大学,然后进入一个被设定好的轨道。我想知道,离开你们的庇护,我能做成什么。”

苏曼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她担心女儿的安全,也忧虑这会不会耽误学业。但女儿话语里那份试图挣脱束缚、寻找自我的渴望,以及更深层次里,那想要逃离某种情感困境的决绝,她都听懂了。或许,这是一剂猛药,但若能让她真正放下,成长起来,未必是坏事。

“好。”苏曼最终同意了,声音带着母亲的担忧与支持,“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钱不够了就跟妈妈说。”

于是,在顾言澈结束假期回国后,宋今禾独自留在了欧洲,开始了她的间隔年(Gap Year)。

这一年,精彩纷呈,却也危机西伏。

她在挪威的峡湾徒步,被壮丽的自然景色震撼得热泪盈眶;她在冰岛的极光下许愿,希望家人平安,希望自己找到方向;她在西班牙学习弗拉明戈,汗水与节奏宣泄着内心的郁结;她在柬埔寨的孤儿院做短期义工,孩子们纯真的笑容让她感受到简单的快乐。

然而,生活并非总是诗与远方。

在罗马,她的钱包被技艺高超的吉普赛小偷摸走,信用卡、现金、护照副本丢失殆尽。她抱着最后的希望蹲在警察局门口,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无助。那天晚上,她因为身无分文,又联系不上紧急救援(时差问题),被迫在火车站的长椅上蜷缩了一夜。寒冷和恐惧让她无法入睡,胃里因为饥饿而阵阵绞痛,头晕眼花。

就在她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身影——陆江停。

他是不是也曾经历过这样的饥寒交迫?甚至更甚?在她为丢失钱财、露宿街头而觉得是天大的委屈时,他是否常年都在与这种最基本的生存压力搏斗?

她曾经以为自己理解了,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同理心去体谅他的艰难。首到此刻,当她亲身品尝到这种失去保障、朝不保夕的滋味,她才猛然惊觉,自己过去那些所谓的“理解”是多么的苍白和傲慢。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未曾真正在泥泞中挣扎过,又怎么可能对那份沉重与绝望感同身受?**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对自己的反思、对过往的释然,以及一丝淡淡的、超越了男女情爱的悲悯。那一刻,对陆江停那份求而不得、夹杂着委屈与不甘的执念,仿佛被这夜风吹散了大半。她依然记得那个在雪地里给她温暖的少年,记得他眼中的坚韧与沉静,但那份因他选择林晓梅而产生的痛苦和怨怼,却奇异地淡化了。

她和他,终究是走在两条截然不同轨道上的人。她的苦难是体验,是他的日常。她不再去纠结他为何那样对她,也不再为自己的心动感到羞愧或遗憾。那只是青春里的一场风雨,淋湿过,感冒过,如今,天晴了,她也该继续前行了。

后来,在好心人和大使馆的帮助下,她解决了问题,继续旅程。这一年,她学会了精打细算,学会了在青年旅社和人拼房,学会了用简单的肢体语言和微笑与不同国家的人交流,甚至学会了在野外辨别方向、处理简单的伤口。她晒黑了些,瘦了些,但眼神却变得更加明亮、坚定和从容。她看到了世界的广阔与复杂,也看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潜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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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国内的陆江停,最初听到宋今禾和顾言澈去旅游的消息时,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随即归于麻木。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不久后,他竟听到了宋今禾休学一年的消息。

休学……一年?

那么长的时间,在那么远的国度。

会不会……她就此留在那边,不再回来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随即又沉入更深的寂寥。他站在那家窗明几净的咨询公司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他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他们之间,何曾有过“可能”?

即使她回来,那道由出身、阶层、经历以及他自己亲手划下的鸿沟,依然深不见底。苏曼女士优雅而冰冷的话语犹在耳边,那张承载着交易与屈辱的银行卡,至今仍是他心底不敢触碰的伤疤。

没有可能了。

从来就没有。

他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下,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和工作中。那家咨询公司提供了他一个更广阔、更专业的平台。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知识,从最基础的数据处理,到参与项目分析,再到后来,他缜密的逻辑、沉稳的性格和对数字天生的敏感,逐渐得到了上司的赏识,开始接触更核心的业务。

职场磨掉了他身上最后一点学生的青涩和棱角。他学会了得体的着装(尽管依旧是性价比最高的基本款),学会了在会议上清晰有力地表达观点,学会了与不同背景的人周旋合作。他变得更加沉默,却也更加沉稳,眼神深邃,举止间开始流露出一种属于成熟男人的、内敛而可靠的气质。这种蜕变,让他即使穿着普通,站在人群中,也难以被忽视。

一年的时间,足以让一颗幼苗长成挺秀的小树。

宋今禾在世界的风雨中,洗去了娇气,找到了内心的力量。

陆江停在现实的名利场中,褪去了稚嫩,淬炼出坚硬的铠甲。

他们都在各自选择的道路上,被迫或主动地,完成了重要的成长。

两条一度短暂交汇的线,在经历了剧烈的偏折后,似乎正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加速延伸。

远行的候鸟终将归巢,而蛰伏的潜龙,也终有一日要腾空而起。

只是,当命运的齿轮再次咬合,当褪去青涩的他们再度相遇,站在新的起点上的两人,又将上演怎样的故事?是相逢一笑泯恩仇,还是……风雷再起,恩怨重演?

一切都等待着时间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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