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囚室的时间感被彻底剥夺，只有意识深处那反复铭刻、模拟、加固防御工事的枯燥循环，以及身体本能对饥饿和干渴的微弱抗议。
顾晓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三天。他像一株被遗忘在角落的顽劣毒草，在绝望的土壤里，固执地伸展着扭曲的根须。
体内的那丝本源能量，在呼吸法的持续运转下，终于恢复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像风中残烛般随时可能熄灭。而被他强行“编织”进意念防御中的、模拟系统狂暴力量的“排外”特性，也似乎逐渐与他的精神力产生了一丝诡异的融合，使得那无形的堤坝变得更加坚韧和……具有攻击性。
就在这时，囚室那扇毫无缝隙的墙壁，突然无声地滑开了一线。
不是门，而是一个类似传递窗的开口。一份标准的流质营养餐和一瓶水被推了进来，随即开口迅速闭合，恢复成冰冷的墙壁。
送饭了。
这意味着，时间至少过去了一轮。
也意味着，博士那边，似乎暂时放弃了对他的强行“介入”，转而采用更“温和”的观察和……圈养。
顾晓没有立刻去动那些食物和水。他依旧维持着靠墙而坐的姿势，目光警惕地扫过那个刚才开启又闭合的位置。
他在等待。
等待可能伴随食物而来的其他东西——监控探头，探测波，或者……再次的精神诱导。
几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异常。
只有那瓶水和那袋糊状物，静静地放在那里，散发着工业制品特有的、毫无生气的气息。
顾晓这才缓缓挪动身体，爬了过去。他没有用手首接触碰，而是用袖子包裹住手掌，才拿起那瓶水，拧开，凑到鼻尖闻了闻。
只有水的味道。
他小口喝了一点，感受着液体滑过干涩喉咙的感觉。然后，他拿起那袋流质食物，同样谨慎地检查了一下包装，才撕开一个小口，缓慢地吸食起来。
味道谈不上好坏，只是提供生存必需的能量和水分。
他吃得很慢，很节省。一方面是为了仔细感知食物中是否被添加了别的东西，另一方面，也是一种对有限资源的本能控制。
吃完，他将空包装和水瓶整齐地放在角落。
然后，他回到原来的位置，重新坐下，闭上眼。
他没有继续加固意念防御。那种高强度的心神消耗，不能持续进行。
他开始尝试另一种东西——回忆。
不是回忆顾夜那些痛苦的过去，也不是回忆穿越后这短暂却漫长的挣扎。
而是回忆……“顾晓”的过去。
那个普通的，为生活奔波的，有着平凡烦恼和微小快乐的程序员“顾晓”。
他回忆第一次写出能运行的代码时的雀跃。
回忆和同事在深夜加班后，蹲在马路牙子边吃烧烤喝啤酒的畅快。
回忆母亲絮絮叨叨的关心和父亲沉默的背影。
回忆……那些早己被遗忘在角落的、琐碎而真实的日常。
这些记忆，与他此刻身处的绝境格格不入，如同另一个维度的碎片。
但当他沉浸在这些回忆中时，他感觉到体内那丝微弱的暖流，似乎运转得更加……顺畅和自然了一些。一种久违的、属于“人”的平静感，极其微弱地，抚平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这似乎……也是一种恢复？一种对“自我”的锚定？
【检测到宿主进行非逻辑性记忆回溯……情绪波动趋于稳定……】
【自主能量循环与情感锚点产生微弱共鸣……循环效率提升3.1%……】
【系统修复环境得到间接优化……修复进度：2.5%……】
脑海中，那死寂的系统再次给出了冰冷的数据反馈。
顾晓心中微微一动。
情感锚点……与能量循环共鸣？
难道，保持“顾晓”这部分人格和情感的完整性，不仅仅是为了精神不迷失，甚至对身体的恢复和力量的掌控，也有促进作用？
这个发现，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他漆黑的困境。
他不再仅仅将“顾晓”的记忆视为需要坚守的、脆弱的过去，而是开始将其视为一种……可以利用的“资源”？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丝不适，一种自我背叛的冰冷。
但很快，这丝不适就被求生的本能压了下去。
在这个地方，任何一点可能增强自身的机会，都不能放过。哪怕……需要利用那些最珍贵的回忆。
他不再抗拒，而是开始主动地、有选择地引导自己的回忆。他回忆那些能带来平静和力量的片段，回忆那些属于“顾晓”的、坚韧的、不肯放弃的时刻。
渐渐地，他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
身体依旧虚弱，身处绝境。
但精神却仿佛抽离出一部分，沉浸在那些温暖的、带着烟火气的回忆碎片里。
体内的暖流随着回忆的节奏缓缓流转，与模拟的“排外”防御和谐共存（或者说，相互无视）。
系统的修复进度在以蜗牛爬行的速度提升。
顾夜的意识依旧死寂。
他像是一个同时运行着多个互不兼容操作系统的老旧机器，在一种极其脆弱和诡异的平衡中，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和……进化。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
传递窗再次无声打开。
这一次，送进来的不只是食物和水。
还有一套折叠整齐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灰色衣物。以及，一张薄薄的、印着几行字的卡片。
顾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套衣物和卡片上。
他知道。
“观察”的下一阶段，要开始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传递窗前，拿起那张卡片。
上面只有简洁的两行字：
「观察任务指派：目标‘糖糖’（关联ID：TTBT-734）。」
「任务要求：接近，观察，记录其日常行为及社交网络。非必要，不接触。保持隐匿。」
糖糖！
顾晓握着卡片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
他们果然……还是对她下手了！
将她，正式列为了“观察”目标！
一股冰冷的怒火夹杂着强烈的担忧，瞬间冲垮了他刚刚构筑起的平静！体内的暖流一阵紊乱，那模拟的防御力量也微微躁动起来！
【警告！检测到宿主情绪剧烈波动！】
【原生意识产生微弱共鸣……】
【警告！外部监测设备检测到异常生理信号！】
系统的警报和手腕上那个银色印记传来的微弱刺麻感，如同冰水，瞬间浇醒了他！
不能失控！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空洞。
他拿起那套深灰色衣物，面无表情地开始更换。
布料是某种特殊的合成材料，触感光滑而微凉，似乎具有一定的防探测或伪装功能。
他换好衣服，将那张任务卡片仔细地折叠好，塞进了贴身的口袋。
然后，他走到囚室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合金门无声滑开。
博士依旧穿着那身熨帖的西装，站在门外，脸上挂着那副程式化的温和笑容。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顾晓先生。”他的目光扫过顾晓身上合体的灰色衣物，以及他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那么，是时候开始你的第一个‘观察’任务了。”
顾晓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博士侧身让开：“车己经在等你了。记住任务要求。你的……‘表现’，会首接影响你后续的‘待遇’。”
顾晓迈步，走出了这间囚禁他不知多久的纯白囚室。
脚步，沉稳而冰冷。
如同一个被输入了指令的……人形器械。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冰冷的外壳下，某种东西，正因为那个熟悉的名字，而悄然发生着改变。
复仇的名单上，似乎……又多了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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