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午后，阳光透过网吧有些污渍的玻璃窗，在弥漫着泡面与烟草气息的空气里投下几道斜斜的光柱。
陈旭戴着耳机，操控着“朔风”熟练地清理着“幽影洞穴”副本里的小怪，为即将到来的BOSS战做准备。
队伍里只有他和“雪舞”两人，这是他们最近常来的地方，适合她练习走位和输出循环。
“注意左边那只巡逻的影蝠，它会突然加速。”陈旭在语音里提醒，同时一个精准的“飞刃”将试图靠近“雪舞”的怪物击退。
“看到了。”孟雪（雪舞）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专注，“它的飞行轨迹好像有规律，先慢后快，在第三个振翅后会突然冲刺。”
陈旭有些惊讶：“你观察得很细。”这种细节，连很多老手都未必会注意。
耳机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带着点回忆的意味：“以前在大学……养成的习惯。总喜欢把事情拆开来看，找里面的规律和逻辑。”
大学。这个词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陈旭的心湖，荡开圈圈涟漪。
他想起了在书店偶然听到的对话——“Z大中文系高材生”、“保送研究生”。那个对他来说遥远如星辰的地方，是孟老师曾经生活学习过的世界。
“Z大……是什么样的？”他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好奇与向往。问完又有些后悔，觉得这问题太私人，也太……幼稚。
语音里沉默了几秒，只有游戏背景音乐和技能音效在回荡。就在陈旭以为孟雪不会回答，或者会用一句“好好学习你以后也能考上”之类的话搪塞过去时，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平时更柔和，仿佛蒙上了一层回忆的薄纱。
“Z大啊……秋天的时候，梧桐树叶会落满整整一条‘天使路’，踩上去沙沙作响。图书馆总是坐满了人，有时候为了抢一个靠窗的位置，需要起很早。
晚上闭馆出来，能看到很多星星……”她的语速不快，像是在脑海中勾勒着那些画面，“那时候，好像有永远用不完的精力，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为了一个文学观点争论到深夜，也可以抱着吉他，在宿舍楼下唱半晚上的歌……”
陈旭屏住呼吸，几乎停止了操作，任由“朔风”站在那里。他从未听过孟老师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再是课堂上引导者的从容，也不是游戏中初学者的生涩，而是一种带着淡淡怀念的、真实的分享。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走在落叶纷飞校园里的、年轻而充满朝气的孟雪，和他眼前这个温婉沉静的代课老师形象慢慢重叠，又有些微的不同。
“听起来……很棒。”他干巴巴地说，心里却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那是一个他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自由，充实，闪烁着智慧与青春的光芒。
与他此刻身处的、充斥着网吧浑浊空气和未来迷茫的现实，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是啊，是很棒。”孟雪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但那也只是人生中的一个阶段。
重要的是，在那个阶段里，你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知道了人生有很多种可能性，也遇见了许多比你优秀、却比你还努力的人。”
她顿了顿，操控着“雪舞”释放了一个华丽的暴风雪，将残余的小怪清理干净，然后语气变得更加认真：“陈旭，你觉得你现在的人生，有多少种可能？”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陈旭一首试图忽略和逃避的领域。他盯着屏幕上威风凛凛的“朔风”，这个他在虚拟世界里倾注了无数心血、足以让许多人羡慕的角色，第一次感到了一丝……虚无。
他的人生可能？考上大学？他现在的成绩连专科线都摸不到。去读技校？学一门手艺？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像父母期望的那样，托关系找个工厂或者小公司的闲职？他光想想就觉得窒息。
“我……没什么可能吧。”他低下头，声音沉闷，带着十八岁少年特有的、混合着自嘲与茫然的沮丧，“成绩这么差，能混个毕业证就不错了。”
“谁说的？”孟雪的声音陡然清晰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十八岁，人生才刚刚拉开序幕。
你现在看到的，只是眼前很小的一部分。就像打这个游戏，你一开始也只是个1级的小号，什么都不会，但现在呢？你是服务器里排得上号的‘朔风’。”
这个类比让陈旭猛地抬起头。
“游戏里的等级和装备，需要你花时间、研究机制、不断练习才能获得。现实里的知识和能力，也一样。”
孟雪继续说道，语气缓和下来，却依旧有力，“你现在觉得迷茫，觉得未来狭窄，或许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为自己选择一个方向，并为之付出足够的努力。”
“可是……基础太差了，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吗？”这是盘桓在陈旭心底最深的恐惧。他己经荒废了太久，欠下的债太多。
“永远都来得及。”孟雪的声音异常肯定，“Z大里也有很多人，并非天生就比别人聪明。
他们只是更早地找到了自己想走的路，或者，在意识到落后的时候，没有放弃，而是选择咬着牙追上去。
过程的滋味可能不太好受，但当你回头看的时候，会发现那些拼命追赶的日子，同样闪闪发光。”
她的话像涓涓细流，缓慢却持续地冲刷着陈旭心中那堵名为“自我否定”的围墙。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从一位他敬重（或许还有更多复杂情愫）的师长口中，听到对他这种“差生”未来的肯定，不是敷衍的鼓励，而是基于她自身经历的、真诚的分享与信念。
BOSS的怒吼声将两人从深入的交谈中拉回游戏。接下来的战斗，陈旭打得格外沉默，也格外专注。他的操作依旧犀利，但心思却飘得很远。
孟雪的过去，像一扇在他面前缓缓打开的窗，让他窥见了一个更广阔、更明亮的世界的缩影。
那个世界里有梧桐落叶，有图书馆的灯光，有深夜的争论与歌声，更有无限的可能和为之奋斗的汗水。
他忍不住想，如果……如果他也能像孟老师曾经那样，找到一条自己想走的路，并为之努力，他的人生，是否也会变得不一样？
是否……也能有机会，触碰到那个闪烁着星光的、名为“未来”的轮廓？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一颗顽强的种子，在他荒芜的心田里，悄悄扎下了根。
(http://www.220book.com/book/WTD1/)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