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失利的阴影，如同厚重粘稠的沥青，笼罩着陈家，持续了整整一个闷热的七月。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父亲下班回来总是沉着脸，很少说话，偶尔看向陈旭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一种“早知如此”的冷漠。
母亲则总是红着眼眶，在厨房里默默忙碌，或者在夜深人静时，发出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陈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对着天花板发呆，或者无意识地刷着手机，那些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游戏视频和攻略，此刻也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
那个装着钢笔的盒子，被他塞到了书架最深的角落，不敢再看一眼。每一次无意间瞥见，都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上，提醒着他的失败和辜负。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八月初，一个周日晚上，闷热难当，窗外的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吃晚饭时，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父亲终于放下了筷子，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成绩己经这样了，复读没必要，也不是那块料。我托你张叔问了问，市职业技术学院，有个计算机应用专业，还能报上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旭低垂的脑袋，没有任何征求意见的意思，更像是在下达通知，“虽然是专科，好歹也算个大学文凭，学门技术，将来总归饿不死。过几天就去把手续办了。”
职业技术学院。专科。
这两个词像两根冰冷的针，刺破了陈旭最后一点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知道这是眼下最现实、甚至可能是唯一的选择，但亲耳从父亲口中听到，还是感到一种巨大的屈辱和无奈。他感觉自己像一件亟待处理的滞销品，被随意地安排了一个去处。
母亲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儿子，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给陈旭夹了一筷子菜：“你爸也是为了你好……有个文凭，总比高中毕业就待在家里强。”
陈旭盯着碗里白花花的米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抗议？他有什么资格抗议？用他那个可笑的412分吗？他甚至连抬起头，面对父母目光的勇气都没有。
“就这么定了。”父亲的话语简洁而有力，仿佛是一道无法撼动的命令。他毫不犹豫地拿起遥控器，按下按钮，电视屏幕瞬间亮了起来，新闻主播那字正腔圆的声音如同一股洪流，迅速填满了原本安静的房间。
这声音不仅掩盖了房间里的寂静，更像是一道屏障，将这个家庭刚刚关于未来道路的讨论彻底隔绝在外。
那是一场短暂而压抑的对话，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愤怒的反抗，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重的妥协。
每个人都沉默着，似乎都在思考着这个决定所带来的影响。父亲的表情严肃而坚定，他的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仿佛那上面的新闻能够给他一些启示或安慰。
母亲则静静地坐在一旁，她的眼神有些空洞，作者“林鈊”推荐阅读《游戏世界里的玫瑰》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讨论中回过神来。
孩子们也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们或许还不太理解这个决定的意义，但他们能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这个家庭的未来道路，就在这一刻被确定下来，而这个决定，也许会改变他们每个人的生活轨迹。
几天后，陈旭跟着父亲，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来到了位于城市边缘的市职业技术学院。校门不算气派，甚至有些陈旧，门口的保安懒洋洋地坐在岗亭里。
校园不大，几栋灰扑扑的教学楼，一个看起来跑起来都费劲的小操场，三三两两的学生穿着随意，在校园里晃悠，氛围与他想象中的大学相去甚远。
报名处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大多是和他一样，脸上带着几分迷茫、几分认命神色的年轻人，以及他们身边同样表情复杂的家长。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属于“次选择”的失落感。
父亲沉默地排在队伍里，偶尔和前后同样来送孩子报名的家长搭讪几句，无非是“你家孩子也读这个专业？”“唉，没办法，孩子不争气，有个学上就不错了”之类的对话。每一句都像小锤子，敲在陈旭的心上。
轮到他们时，父亲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材料，陪着笑对办公桌后面那位没什么表情的老师说着客气话。
陈旭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看着父亲略显佝偻的背影和鬓角不知何时冒出的几根刺眼的白发，心里一阵酸涩。他知道，为了这个“次选择”的名额，父亲肯定也拉下脸面，求了人，花了不小的代价。
手续办得出奇地顺利，仿佛他们接收的不是一个学生，只是一件符合流程的货物。拿到那张薄薄的、印着“录取通知书”字样的纸张时，陈旭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名为“现实”的东西，压在了他的肩上。
“行了，九月一号开学，自己记得准时来。”父亲把通知书塞到他手里，语气疲惫，“以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回家的公交车上，父子二人相对而坐，却都一言不发，整个车厢里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其他乘客的嘈杂声。
陈旭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目光透过车窗，凝视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随着车辆的前行，原本有些破败的街道逐渐被繁华的商业区所取代，高楼大厦、商场店铺、霓虹灯牌，一切都显得那么光鲜亮丽。
然而，陈旭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愉悦起来。相反，他感觉自己仿佛正被这繁华的城市所抛弃，被抛向一个完全未知的、位于城市边缘的、灰暗的角落。
他不禁想起了刚刚结束的高考，想起了自己那并不理想的成绩。虽然他也努力过，但最终还是只能考上一所大专院校。
而那些通过高考进入光鲜本科院校的同学们，他们的未来似乎充满了无限的可能，而自己的人生，却好像从这一刻起，就被盖上了“大专生”的印章，与他们划开了一道清晰而残酷的界限。
他握紧了口袋里那张录取通知书，纸张的边缘有些硌手。
未来的三年，在这个陌生的、似乎并不被寄予厚望的地方，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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