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接受了“晨光”的好友申请，这个事实让陈旭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处于一种微妙的亢奋和忐忑之中。
他像个守护着珍贵宝藏的盗贼，每天上线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那个ID是否亮起。当看到那抹代表在线的颜色时，他的心会不由自主地雀跃一下；而当它灰暗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便会悄然蔓延。
他不敢贸然打扰，只是静静地让“晨光”这个15级的小战士挂在线上，偶尔做几个无关紧要的新手任务，大部分时间则是在主城人来人往的广场上发呆，目光却始终留意着好友列表的动静。
终于，在三天后的一个晚上，当他操控着“晨光”笨拙地砍杀着10级的野猪时，私聊频道亮了起来。
【私聊】雪舞：在升级？】
简单三个字，让陈旭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赶紧停下动作，快速回复：
【私聊】晨光：嗯！姐姐好！在做新手任务，打野猪皮。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真正的新手，带着点腼腆和恭敬。
【私聊】雪舞：嗯，加油。这个任务挺磨人的。】
对话似乎又要中断。陈旭不甘心，鼓起勇气又发了一条：
【私聊】晨光：姐姐，你是在做任务还是下副本啊？我看你等级好高！】
他试图让对话继续，同时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她的动向。
【私聊】雪舞：没有，刚上线，随便看看。之前AFK（离开游戏）了一段时间，好多东西都变了，有点陌生。】
AFK……是因为实习结束，开始研究生的学业了吗？陈旭心里猜测着，手上却不敢停顿：
【私聊】晨光：姐姐你也AFK过啊？怪不得感觉你好像对这里不太熟。要不要我……呃，虽然我等级低，但可以帮你看看地图或者查查攻略？】
发出这句话，陈旭自己都觉得好笑。他，服务器里顶尖的刺客“朔风”，此刻却要装作一个小白，去给一个他曾经手把手教过的“学生”提供游戏帮助。
【私聊】雪舞：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慢慢熟悉就好。你专心升级吧。】
语气依旧温和，但带着明显的距离感，将他试图拉近关系的举动轻轻挡了回来。
陈旭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再过分热情，只能回道：
【私聊】晨光：好的，姐姐那你先忙！】
这次短暂的交流后，又是几天的沉寂。陈旭按捺住主动联系的冲动，他知道，过于急切只会引起怀疑。他只能等待。
机会在一个周末的下午降临。他看到“雪舞”出现在了“赤脊山”地图，那里有一个对于30多级玩家来说有点难度的精英任务。他立刻操控着“晨光”传送了过去，装作偶遇。
果然，远远地，他就看到那个ID为“雪舞”的精灵法师，正在和一只凶悍的山地狮王艰难周旋。她的操作明显生疏了不少，走位有些迟疑，法术吟唱经常被打断，血线忽上忽下，看起来岌岌可危。
陈旭的心脏揪紧了。他几乎要下意识地切换回“朔风”账号冲上去解围。但他死死忍住了。他操控着“晨光”，像个真正的低等级路人一样，跑近了一些，然后在私聊频道里“焦急”地喊道：
【私聊】晨光：姐姐！小心啊！那个怪攻击很高的！你快往后撤，用寒冰箭减速它！】
屏幕那端的孟雪（雪舞）显然也看到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号，以及那条带着关切和具体指导的信息。她似乎愣了一下，手上的操作慢了一拍，差点被狮王扑中。
她赶紧按照提示，向后闪现，同时吟唱寒冰箭，成功地将狮王减速。
【私聊】雪舞：谢谢提醒。】
她抽空回复了一句。
【私聊】晨光：不客气！姐姐你拉住它，我……我帮你看着点周围，别引到别的怪！】
陈旭找了个借口，让“晨光”在不远处站定。他紧张地看着“雪舞”与狮王的战斗，好几次看到她出现险情，都差点忍不住要出声指挥，但最终还是强行忍住，只是在她血线危险时，提醒一句“注意加血”或者“该躲技能了”。
在他的“场外指导”和“雪舞”自己的努力下，那只精英狮王终于哀嚎一声倒下了。
【私聊】雪舞：总算打过了。谢谢你啊，晨光。】
这一次，她的道谢里，似乎多了几分真诚。
【私聊】晨光：嘿嘿，没事！能帮上姐姐的忙就好！我也没做什么。】 陈旭心里乐开了花，但语气依旧保持着新手的谦逊。
【私聊】雪舞：你好像……对游戏的机制挺了解的？看你的提示都很到位。】
来了！陈旭心里一紧，赶紧编造理由：
【私聊】晨光：啊，我……我平时喜欢看游戏论坛和攻略视频，虽然自己操作不行，但理论知道一点。】
【私聊】雪舞：原来如此。多看攻略是好事。】
她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经过这次“并肩作战”，两人之间的陌生感似乎消融了一些。之后的日子里，“雪舞”上线时，偶尔会主动和“晨光”打个招呼。
陈旭则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分寸，只在“雪舞”遇到困难或者提出疑问时，才会以“从攻略上看来的”为由，给出一些不逾越“新手”身份的、恰到好处的建议。
他们聊天的内容，也仅限于游戏。关于任务该怎么做，某个副本的机制，或者哪个地方的风景好看。陈旭绝口不提现实，而“雪舞”也从未问起。
在“雪舞”眼中，“晨光”就是一个热心、有点游戏理论知识、但操作稚嫩的普通小玩家。而在陈旭这里，“雪舞”则是他隐藏在冰冷现实背后，唯一能触摸到的、带着温暖回忆的虚幻倒影。
他知道这一切建立在谎言和伪装之上，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随时可能坍塌。
但仅仅是能这样，以另一种身份，重新听到她的声音（虽然是文字），感受到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就己经是这片大专生活的灰色沙漠中，一片珍贵的、不敢奢求更多的绿洲了。
他贪婪地守护着这个秘密，守护着这条脆弱的、单向透明的连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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