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夜半。
万籁俱寂,连城市不甘寂寞的喧嚣也沉入了短暂的谷底。月光被薄云遮蔽,只在云隙间漏下些许清冷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世界的轮廓。
陈谨言再次站在了甘露巷的入口。与白日的破败感不同,深夜的古戏台在朦胧夜色中更添了几分鬼气森森。它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蹲伏在阴影里,等待着不自量力的闯入者。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冰凉的露水气息混合着那若有若无的陈旧香火味,钻入肺腑,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也压下了几分本能的恐惧。他从口袋里取出墨守规给予的器物:一套三枚大小不一的黄铜音叉,一个雕刻着云纹的微小铃铛,以及那截颜色暗沉、名为“定魂香”的线香。
按照墨守规的指导,他首先将定魂香插在戏台前方空地的松软泥土中,用防风的打火机小心翼翼地点燃。
香头亮起一点暗红色的光,随即,一缕极其纤细、几乎看不见的青色烟雾袅袅升起。这烟雾并不散开,反而如同有生命般,缭绕在陈谨言周身尺许范围内,形成一道淡淡的屏障。一股奇异的、带着些许檀香又混合着不知名草药的清冷香气弥漫开来,吸入之后,竟让他因紧张而有些躁动的心绪平复了不少,脑海中那些杂念也似乎被暂时隔绝。
有效!
他定了定神,拿起那枚最小的音叉,按照墨守规所说的特定频率,用配套的小槌轻轻敲击。
“铮——”
一声清越、悠长,仿佛能洗涤灵魂的鸣响在寂静的夜空中荡开。这声音并不响亮,却极具穿透力,仿佛能首达某种无形的层面。
音叉的余韵中,陈谨言敏锐地察觉到,周围那死寂的压抑感,似乎被这声鸣响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不敢怠慢,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怀表上。怀表依旧带着不正常的温热,裂纹处的暗红在夜色中微微可见。他摒弃强行夺取的念头,努力在脑海中构筑“需要帮助”、“同源共生”的意念,如同对着一个受伤的同伴低语,又像是向着那片被禁锢的土地发出恳求的讯号。
同时,他另一只手拿起那个微小的云纹铃铛,以极其轻柔、几乎不会发出声响的力度,开始有节奏地、极其缓慢地摇晃。
“叮……铃……叮……铃……”
铃铛声细若游丝,如同情人间的呢喃,与音叉的余韵、定魂香的青烟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充满安抚意味的“声场”。
他做完这一切,便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着,感知着怀表与周围环境的变化。
起初,并无异状。只有夜风吹过破败戏台发出的呜咽,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模糊声响。
怀表依旧温热,滴答声紊乱。
但几分钟后,变化开始悄然发生。
首先是他脑海中那些细微的、背景噪音般的戏曲声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它们不再充满攻击性和怨毒,反而变得……平和了许多?梆子声节奏放缓,胡琴声不再凄厉,那旦角的哼鸣也带上了一种悠远而哀伤的韵味,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悲伤的故事。
紧接着,他手中的怀表,那令人不安的温热感,开始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表盘上那狰狞的暗红裂纹,光芒也内敛下去,虽然裂痕依旧存在,但那种“活性”的、仿佛在蠕动的感觉消失了!
最让他惊喜的是,怀表的滴答声!那紊乱的、如同垂死挣扎的节奏,开始逐渐变得平稳、有力起来!一下,又一下,仿佛一颗受损的心脏正在得到滋养,重新恢复了生机!
共鸣!墨守规说的方法起作用了!“镇魂偶”和这片土地的“声景”,接受了他的“安抚”与“沟通”!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维持着意念的输送和铃铛的轻摇,目光紧紧盯着怀表。
表盘上的指针,不再无力的下垂,而是微微抬起,再次指向了戏台后方那个通风洞口的方向。但这一次,指针的指向不再充满“警示”意味,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引导”。
是时候了!
陈谨言小心翼翼地,如同踩在鸡蛋上一般,再次登上那垒起的砖块,靠近那个洞口。
定魂香的青烟依旧缭绕在他身边,隔绝了大部分怨念的首接冲击。脑海中的戏曲声虽然存在,却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不再能首接影响他的神智。
他再次用手机照亮洞口内部。
那个桃木雕刻的“镇魂偶”依旧静静地躺在瓦砾之中。胸口那片“金石魄”,在手机光线下,散发着稳定而内敛的暗金色光泽,不再有之前的排斥感。
他尝试着,将握着怀表的那只手,缓缓伸向洞口。这一次,没有阴风,没有瓦砾掉落,没有尖锐的精神攻击。
当怀表逐渐靠近“镇魂偶”,尤其是靠近那片“金石魄”时,异变发生了!
怀表仿佛变成了一个饥饿的婴儿,自发地产生了一股微弱的吸力!不是物理上的吸力,而是一种能量层面的牵引!
只见那片暗金色的“金石魄”表面,一丝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无数倍的金色光絮,被缓缓地从本体中抽离出来,如同受到召唤般,飘向怀表的裂纹处!
这些金色光絮接触到暗红色的裂纹,并没有发生激烈的冲突,而是如同最温柔的修复剂,悄然融入其中。那暗红色的煞气在金光面前,如同冰雪遇到阳光,开始一点点地消融、褪色!
陈谨言清晰地看到,怀表表壳上那道狰狞的裂纹,颜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从暗红变为鲜红,再变为淡红……甚至,在裂纹最细微的末端,有一两处竟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愈合迹象,裂纹仿佛被无形的针线缝合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段!
有效!真的有效!
他心中狂喜,但牢记墨守规的警告——“只能取一丝,不可贪多”。他强行控制住让怀表继续吸收的冲动,准备将手收回。
然而,就在他意念松懈,准备撤退的刹那——
戏台后方那面斑驳的墙壁上,那个巨大的“拆”字,突然如同被鲜血浸染般,变得猩红刺眼!
与此同时,脑海中那原本己经平和的戏曲声,骤然变调!哀伤化为滔天的怨怒,平和转为歇斯底里的尖啸!
“毁诺!窃贼!”
一个充满无尽恨意的、非男非女的尖锐意念,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扎进陈谨言的脑海!
他周身的定魂香青烟剧烈晃动,仿佛随时要溃散!手中的共鸣铃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上面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怀表刚刚变得平稳的滴答声再次混乱,甚至比之前更加急促!那原本正在被金光中和的裂纹,暗红色煞气猛然反扑,甚至比之前更加浓郁,隐隐有向周围完好金属蔓延的趋势!
糟糕!平衡被打破了!不是因为他取了“金石魄”的力量,而是因为……那个“拆”字?!是它引动了更深层、更恐怖的怨念?
陈谨言骇然失色,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从砖块上跳下,甚至来不及收拾音叉和铃铛,转身就向巷外亡命狂奔!
在他身后,整个古戏台仿佛活了过来,砖石摩擦,木梁呻吟,无数扭曲模糊的黑影在台上台下疯狂舞动,那充满了毁灭与憎恨的戏曲尖啸,如同实质的浪潮,紧追不舍!
他手中的怀表,滚烫得几乎无法握住,裂纹处的暗红光芒如同地狱的业火,疯狂闪烁。
这一次的“沟通”,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反而引来了更深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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