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如同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熄灭了刚刚被点燃的滔天战焰。
广场之上，近万联军修士脸上的狂热尚未褪去，便被一种巨大的错愕与不解所取代。
回去？
等待指令？
这是何意？
刚刚才用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将所有人的战意都鼓动到了顶点，将一场道魔之争，上升到了界域存亡的高度。可转眼之间，下达的第一道命令，竟然是——解散？
这番操作，别说是天剑门、万佛寺这些心高气傲的援军，就连青云宗自家的弟子，都感到了一阵茫然。
“江堂主，此举何为？”
果不其然，那名天剑门的大长老再次站了出来。他的脸色铁青，周身剑意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割裂着空气，发出“嗤嗤”的轻响。
“你将我等召集于此，又言明敌人乃是天外邪魔，正是我辈修士同仇敌忾，共御外敌之时。为何要我等返回驻地，按兵不动？莫非你青云宗，是想独吞这份守护东域的泼天功劳不成？”
他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怒意与怀疑。
这番话，也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
“不错！我万佛寺罗汉降魔，从不退缩，还请江堂主给个说法！”万佛寺的降魔堂首座，一位肌肉虬结的金身罗汉，瓮声瓮气地说道。
“江堂主，您总得让我们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吧？就这么干等着，算怎么回事？”百花谷那蒙着面纱的谷主，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清冷。
一时间，群情激奋。
刚刚被强行凝聚起来的军心，似乎又有了涣散的迹象。
赵无极见状，心急如焚，正要上前解释，却被江辰一个平静的眼神制止了。
点将台上，江辰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了那天剑门大长老的身上。
“独吞功劳？”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怜悯。
“功劳？你以为，这是功劳？”
他上前一步，一股无形的，却重如山岳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在这股威压之下，天剑门大长老那凌厉的剑意，竟如同风中残烛般，被压制得摇摇欲坠。
“我问你，敌人是谁，你可知晓？”
“我问你，敌人身在何处，你可知晓？”
“我问你，敌人有何神通，以何种方式攻击，你又可知晓？”
江辰一连三问，声音一问比一问宏大，如同暮鼓晨钟，狠狠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天剑门大长老脸色涨红，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是啊。
他们对那个能瞬间抹平山脉的恐怖存在，一无所知。
江辰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缓缓扫过全场，声音冰冷刺骨。
“一无所知，便敢言战？凭着一腔血勇，便想对抗那等存在？”
“你们，不是军队，只是一盘散沙！”
“我让你们回去，不是因为我想独吞功劳，而是因为，以你们现在的状态，冲上去，除了白白送死，没有任何意义！”
“你们的性命，在我眼中，比所谓的功劳，要金贵得多！”
“我需要时间，来布置一个足以将那魔头困杀的陷阱。而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人，守好自己的山门，不要给我添乱！”
“这，就是我的解释。”
“听得懂吗？”
一番话，不带丝毫客气，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所有质疑者的脸上。
广场之上，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原本群情激奋的各宗领袖，此刻都低下了头，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江辰的话，虽然难听，却是血淋淋的事实。
他们确实是一盘散沙，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在那种未知的，降维打击般的力量面前，他们这近万人的联军，或许真的和一群乌合之众，没有太大区别。
天剑门大长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点将台上的江辰，深深地抱拳一礼。
“江堂主，是我等鲁莽了。”
他的声音里，再无半分不服，只剩下由衷的敬佩。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所站的高度，所思虑的层面，己经远远地超过了他们。他们看到的是眼前的战与不战，而江辰看到的，是整场战争的生死胜负。
“谨遵堂主号令！”
天剑门大长老，第一个表明了态度。
“我万佛寺，谨遵堂主号令！”
“百花谷，谨遵堂主号令！”
有了带头者，其余宗门纷纷响应。一时间，“谨遵堂主号令”之声，响彻云霄。
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狂热，却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信服与沉稳。
江辰点了点头，神色稍缓。
“去吧。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若有异动，第一时间，以最高等级的传讯符，通报青云宗。”
“是！”
各大宗门的修士，在各自领袖的带领下，虽然心中依旧充满了疑惑与不安，但还是令行禁止，化作一道道流光，井然有序地离开了青云广场，返回了各自在山门外临时开辟的驻地。
很快，原本人声鼎沸的广场，便只剩下了青云宗的三千诛魔战卫，以及一众高层。
首到最后一支援军的身影消失在天际，赵无极才终于忍不住，快步走上点将台，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无比凝重的语气问道：“师弟，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那个印记……究竟是什么？”
青木真人、万刑等人，也都围了上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疑问与忧虑。
江辰看着他们，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有些事，必须让他们知道了。
“我们，都低估了敌人。”
江辰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血煞宗，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个所谓‘大人’，都不过是棋子。而抹去血屠山脉，留下那个印记的，才是真正的棋手。”
他没有说出“牧者”和“牢笼”的真相，那太过惊世骇俗，只会动摇宗门的根基。
“那个印记，名为‘轮回之印’，是一种追踪标记，更是一种死亡宣告。”
江辰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三千诛魔战卫。
“凡是亲眼见过这枚印记的人，无论相隔多远，其神魂，都己经被对方锁定。”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神雷，在赵无极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什么？！”赵无极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师弟，你的意思是……我们所有人，都己经被……”
江辰缓缓点头，证实了他最可怕的猜想。
“不止是我们，还有刚才离开的，那近万联军。从他们看到那副影像的那一刻起，他们每一个人，都己经成了那魔头眼中的猎物。”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们终于明白，江辰为何要将联军遣散了。
不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是因为……他们己经从盟友，变成了随时可能爆炸的“累赘”！
试想一下，若是那恐怖的敌人，能够通过这个神魂标记，随时降临到任何一个见过印记的人身边，那近万人的联军，非但不是战力，反而会成为敌人随意穿梭的“坐标”！
“那……那该如何是好？”烈阳真人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仿佛那里己经多了一个无形的催命符。
“慌什么！”江辰冷喝一声，打断了众人的恐慌。
“标记，并非无法可解。我让你们开启护山大阵，正是为了隔绝印记的追踪，为我们争取时间。”
“宗主。”江辰看向赵无极。
“师弟请吩咐。”赵无极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立刻传令下去，青云宗，自即日起，封山！所有在外弟子，立刻归宗，不得有误。护山大阵，开至最高级别，日夜运转，不得停歇！”
“是！”
“万刑。”
“属下在！”
“诛魔战卫，暂时解散，回归各自山峰。但所有人，必须保持战备状态，剑不离手，甲不离身，随时听候调遣！”
“遵命！”
“烈阳真人，钱长老。”
“属下在！”
“九阳涤魂丹的炼制，加倍进行！另外，我需要你们立刻去查阅宗门所有关于神魂、诅咒、印记的典籍，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破解这‘轮回之印’的方法！”
“是！”
“青木长老。”
“属下在。”
“你负责坐镇山门，监控东域全局。所有离开的宗门，都是我们的眼睛。我要知道他们驻地发生的，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常！”
“明白！”
一道道命令，精准而迅速地发出。
原本因为恐惧而有些混乱的局面，在江辰的调度下，再次变得井然有序。
看着众人领命而去，赵无极的眼神无比复杂。他看着江辰，苦涩地说道：“师弟，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对吗？”
他现在才回想起来，江辰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太过冷静了。那种冷静，根本不像是临时应变，更像是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江辰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看向青云宗深处，那云雾缭绕的太上长老闭关之地。
“宗主，我需要立刻去见师尊一面。”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能够对抗“牧者”的，或许只有同样知晓世界真相的，他那位神秘的师尊。
而他自己，则需要立刻闭关。
那“轮回之印”带来的，不仅仅是危机，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在这股压力的逼迫下，他体内那沉寂己久的瓶颈，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金丹之上，是为元婴。
或许，是时候，迈出那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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