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炊烟,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霸道的香气,从下溪村的空地上袅袅升起时,整个村庄,乃至河边营地的每一个人,都被这股气味勾走了魂魄。
那不是野菜的清苦,也不是粗粮的寡淡。那是一种厚重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纯粹的食物香气。它像是无数只温柔的小手,钻进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的鼻孔,轻轻地挠着他们空空如也的胃,允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宴。
村中央,几口能找到的大铁锅全都架了起来。熊熊的篝火,将锅底烧得通红。锅里,是清水煮着的地蛋。
没有复杂的烹饪,只是最原始的煮。
苏晴亲自掌勺,她要让所有人,都品尝到这“神物”最本真的味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锅里的水开始翻滚,地蛋在沸水中上下沉浮,表皮渐渐变得柔软,那股的香气也愈发浓郁。
妞妞坐在父亲陈武的腿上,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几口大锅,小鼻子不停地翕动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都浑然不觉。
“爹,好香啊……”
陈武搂紧了女儿,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何止是香,这味道,简首是要人命!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未闻过如此勾魂摄魄的食物香气。
终于,苏晴用一根长筷子戳了戳锅里最大的一块地蛋,轻松地戳了进去。
“熟了!”她高声宣布。
“哦——!”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那声音,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彩都震散。
妇人们用大漏勺,将一个个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地蛋捞了出来,放在早己准备好的簸箕里。那烫手的温度,丝毫无法阻挡人们的热情。
按照之前的规矩,依旧是老人和孩子先领。
妞妞是第一个。
陈武从簸箕里,为她挑了一个中等大小的。那地蛋刚出锅,烫得惊人,他用粗糙的大手不停地倒换着,嘴里嘶嘶地抽着冷气,小心翼翼地为女儿剥开那层薄薄的外皮。
金黄色的外皮下,是雪白滚烫、细腻如玉的内瓤。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一丝丝甜意的香气,瞬间迸发出来。
“吃吧,闺女。”陈武将剥好的地蛋吹了又吹,才递到女儿嘴边。
妞妞张开小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入口的瞬间,她那双因为长期饥饿而显得黯淡无光的大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黑夜里被点燃了两颗最亮的星辰!
软糯、香甜、绵密……
无数美好的词汇,在她小小的脑袋里炸开。她甚至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种美妙绝伦的口感。那温热的、带着天然甜意的食物,顺着喉咙滑下,瞬间化作一股最温柔的暖流,熨帖着她那备受折磨的小小肠胃。
“好吃……”小女孩含糊不清地说道,随即再也顾不上烫,像一只护食的小松鼠,一口接一口地啃了起来,吃得满嘴满脸都是。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陈武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眼圈一红,再也忍不住,背过身去,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脸。
他自己也分到了一个。当那口软糯香甜的地蛋进入口中的时候,他感觉自己那颗因为逃难而变得麻木、坚硬的心,瞬间就被融化了。
这是……活着的味道。
越来越多的人,吃到了这辈子第一口地蛋。
满足的喟叹声,喜悦的咀嚼声,孩子们开心的笑声,甚至还有压抑不住的、喜极而泣的哭声,在下溪村的上空交织成了一曲最动听的、名为“新生”的交响乐。
这一餐,所有人都吃得心满意足,许多人甚至吃撑了,挺着滚圆的肚子,靠在墙角,脸上洋溢着一种久违的、名为“幸福”的表情。
一场足以毁灭一切的粮食危机,就这么被这貌不惊人的“地蛋”,彻底化解了。
而苏晴,那个带回“神物”的少女,她的名字,也在这场盛宴之后,被彻底神化。在村民和流民的心中,她就是山神派来拯救他们的使者,是无可置疑的领袖。
……
第二日,天还未亮。
苏晴便召集了李大山、陈武以及其他几个在村民和流民中颇有威望的头领,在苏家的院子里,召开了第一次正式的“议事会”。
院子里,陆渊抱着双臂,安静地靠在门框上,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将场上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地蛋虽然能让我们吃饱,但坐吃,终究会山空。”苏晴开门见山,声音清冷而有力,“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庆祝,而是规划未来。”
众人闻言,脸上的喜色都收敛了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决定,将所有人,重新编组。”苏晴的目光扫过众人,“第一组,农垦组。由陈武大哥负责,继续带领所有青壮年,开垦荒地。我们的目标,是在入冬之前,将村东那片荒坡,全部变成良田!”
陈武重重地点头,眼中满是干劲。
“第二组,守备组。”苏晴的目光,落在了本村一个最是沉稳的猎户身上,“由王猎户负责,挑选二十名最精壮、最机灵的后生,负责村庄内外的警戒和巡逻。从今天起,下溪村,不允许任何陌生人随意进出!”
王猎户一愣,随即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郑重地应了下来。
“第三组,后勤组。由李大伯您总负责,村里的妇人们,负责所有人的伙食、以及地蛋的看管和分配。记住,任何人,不得私藏地蛋,违者,逐出下溪村!”
她最后那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三条命令,分工明确,有条不紊。一个全新的、以苏晴为核心的、高效运转的集体雏形,就此诞生。
众人散去后,院子里只剩下了苏晴和陆渊。
“你很有做将军的潜质。”陆渊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己。”苏晴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洗脸,冰凉的井水让她因缺少睡眠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活下去,有时候比打赢一场仗,更难。”陆渊走到她身边,声音压低了些,“你用‘神迹’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却也点燃了一座更容易招来饿狼的火山。韩冲那样的人,鼻子比狗还灵。上百流民一夜之间不再流窜,反而安顿下来,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他。”
苏晴擦脸的动作一顿。
她知道,陆渊说的,是她心中最大的隐忧。
“我知道。”她轻声说,“所以我才要成立守备组,我们……需要时间。”
“时间?”陆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时间,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看着她,眼神变得深沉:“那东西,产量真的有数千斤?”
“只会多,不会少。”
陆渊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她明明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眼睛里,却蕴含着一种连他都感到心惊的力量。
“把那两具尸体给我。”他忽然说道。
苏晴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她空间里那两个黑衣杀手。
“你要做什么?”
“韩冲在找他们,也在找我。”陆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活人会说话,死人,同样也会。我要让这两个死人,替我们去说一个,他想听的故事。”
……
然而,陆渊的计划还未及实施,麻烦,便以一种最意想不到,却又最理所当然的方式,提前找上了门。
这天下午,苏晴正在地头,指导众人如何为新开垦的土地施加草木灰,村口的方向,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是苏老太。
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苏家挖到“神物”的消息,带着大房一家,浩浩荡荡地杀了过来。
“苏晴!你个黑了心的死丫头!你给我出来!”苏老太人还没到,那尖利刻薄的嗓门,就己经传遍了整个山坡。
“挖到了宝贝就想独吞?门都没有!我告诉你,那西山也是我们老苏家的地界,挖出来的东西,就该有我们大房的一半!”
她身后,大伯苏河东和大伯母钱氏,也都一脸的贪婪与理所当然。
正在干活的村民和流民们,都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皱着眉头看着这出闹剧。
苏晴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最担心的事情之一,还是发生了。地蛋带来的,不仅是希望,还有人性最丑陋的贪婪。
她正要上前理论,陈武却一步跨到了她的身前,瓮声瓮气地对苏老太说道:“老太婆,你再敢对苏晴姑娘不敬,休怪我陈武的拳头不认人!”
他身后,几十个手持木镐木铲的流民汉子,也都站了出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苏老太一家,那眼神,像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苏老太被这阵仗吓得后退了两步,但一想到那能堆成山的“神物”,贪婪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又使出了她的看家本领:“哎哟喂!没天理了啊!孙女发达了,就要伙同外人打杀亲奶奶了啊!大家快来看啊……”
就在这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村口负责警戒的王猎户,正连滚带爬地从瞭望的土坡上冲了下来,脸上满是死人般的煞白。
“敌……敌袭——!”
他那因极度恐惧而变了调的嘶吼,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所有的嘈杂。
苏老太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
他们下意识地,朝着村口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烟尘大作,一支黑色的洪流,正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下溪村的方向,席卷而来!
马蹄声,如催命的战鼓,密集地敲击着大地,也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是……是那些官兵!”有人失声惊叫。
这一次,来的不再是二三十骑。
那是一支至少上百人的骑兵队!他们装备更加精良,杀气更加森然!
队伍的最前方,正是那个刀疤脸韩冲。他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铁甲,脸上那道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狰狞。他的眼神,不再有丝毫的试探与玩味,只剩下饿狼扑食般的残忍与贪婪。
他的身后,除了上百名精锐骑兵,还跟着几辆巨大的、吱呀作响的囚车。
他的目光,越过惊慌失措的人群,越过呆若木鸡的苏老太,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那个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少女。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不容置疑的口吻,传遍了整个山坡。
“奉镇北侯之命,妖女苏晴,私藏祥瑞,蛊惑民众,罪当万死!”
“下溪村,所有人,一概,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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