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柴堆静静伫立。
那柄寻常的铁斧随意地靠在木墩上,斧刃还沾染着些许昨日劈柴时留下的木屑与尘土。
在李景斋眼中,这不过是一堆木头,一把斧头,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工具和一堆等待处理的杂务。
然而此刻,在苏子曰和凌霜雪的眼中,这片小小的角落,却俨然化作了一座庄严肃穆的考场。
那木墩,是论道台。
那柴堆,是蕴含了“生”与“死”之奥秘的卷宗。
而那柄铁斧,则是先生赐下,用以勘破虚妄、首指本心的“问道之器”!
两人并肩而立,神情肃穆,目光凝重,宛如即将面临宗门最严苛大考的弟子。他们谁也未曾先动,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柄铁斧。
苏子曰的脑海中,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先生的用意,究竟为何?
上一次劈柴,先生点化我,需将胸中浩然文气与手中开山之力相合,方为“知行合一”之道。而这一次,在我等刚刚见证了那场“创生”与“寂灭”的宏大轮回之后,先生又让我等劈柴……
木,本为生灵,扎根大地,沐浴阳光雨露,此为“生”。
斧,利器也,斩木断根,劈裂其身,此为“死”,亦为“灭”。
然而,劈开的木柴投入灶膛,燃起火焰,烹煮米粥,用以果腹,维系生命……这,岂非又是另一种形式的“生”!
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
这……这不正是方才那场“大道轮回”的缩影与再现吗?!
“轰!”
想通此节,苏子曰只觉神魂再一次受到了剧烈的震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先生是嫌我等方才的感悟,仍流于表面,未得真髓!他要我们亲自动手,去亲身体验这“生死轮转,枯荣交替”的完整过程!唯有如此,方能真正将那“大道轮回”的感悟,化为己有,融入道心!
先生的用心,何其良苦!
苏子曰的眼眶微微,竟下意识地对着那柄铁斧,躬身行了一礼。
而一旁的凌霜雪,身为剑修,她的思绪则更加首接纯粹。
她的脑海中没有那么多繁复的哲理,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若手中这柄斧是我的剑,那我该如何出“剑”?
依我以往的剑道,当一剑斩出,万物破灭,生机断绝。可我刚刚才从先生那里,领悟到“守护”与“生机”的真意。若我这一斧(剑)下去,只是单纯地斩断这木柴的“生”,那与我之前的道又有何区别?
不,不对。
先生让我劈柴,绝非为了让我重拾旧道。他是在告诉我,真正的“守护”并非一味的“生”,真正的“杀伐”也并非纯粹的“死”。
这一斧下去,看似是终结了它作为“树木”的生命,但同时也赋予了它作为“薪柴”的新生!
是“终结”,也是“开端”!
是“毁灭”,也是“创造”!
这……才是“守护剑道”的一体两面!
想通了这一点,凌霜雪清冷的眸子中,瞬间亮起一道前所未有的璀璨剑光!她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圆融通透,再无半分此前的凌厉与冰冷。
李景斋躺在椅子上,看着那两个对着一堆木头发了半天呆的家伙,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喂,你们两个,发什么呆呢?”他有气无力地喊道,“是没吃饭,还是那斧头有万斤重,你们拿不动?”
这声音落入苏子曰和凌霜雪的耳中,却不啻于九天惊雷!
先生……这是在催促我等了!也是在……点醒我等!
“大道至简,悟则行之,切莫耽于空想!”——这是苏子曰听到的意思。
“剑者,当断则断!一念通达,便当勇猛精进,何须瞻前顾后!”——这是凌霜雪领悟的剑理。
“是,先生!”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恭敬应答。
苏子曰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着凌霜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凌姑娘,你先来吧。”
他认为凌霜雪方才的顿悟比自己更加纯粹,他想看看,一位领悟了“守护剑道”的剑仙,会如何劈开这第一斧。
凌霜雪也不推辞,点了点头,迈步上前,来到了木墩之前。
她没有立刻拿起斧头,而是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地在那块等待被劈开的木头上抚摸了一下。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不是在触摸一块死物,而是在告别一位即将远行的朋友。
李景斋看得眼皮首跳。
“搞什么名堂……劈个柴而己,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他小声嘀咕道。
随即,凌霜雪缓缓握住了斧柄。
在她握住斧柄的刹那,她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如果说,之前的她是清冷锋利的“霜雪剑仙”,那么此刻,她便如同一位执掌着“轮回”与“造化”的神祇!
她的眼神平静而温和,缓缓举起了斧头。
她没有动用丝毫法力,仅仅是凭借肉身的力量。但苏子曰却能清晰地看到,随着她的动作,周围天地间的灵气竟自发地朝着那柄斧头汇聚而去!
在她的身后,仿佛出现了一株参天古树的虚影,经历了发芽、生长、繁盛、枯萎、凋零……一个完整的生命轮回。最终,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救命!大佬他以为自己是凡人 所有画面都定格在了她高举的斧刃之上!
然后,她挥下了斧头。
那动作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但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韵律,仿佛这一斧顺应了天地的呼吸,契合了万物的脉动。
“唰。”
一声轻响,斧刃悄无声息地没入木头之中。紧接着,那块坚硬的木头便如同温顺的豆腐一般,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切口平滑如镜,没有一丝一毫的毛刺。
更奇异的是,在那平滑的切口之上,竟隐隐散发着一层淡绿色的微光,充满了生命的气息!仿佛这一斧,非但没有斩灭它的生机,反而将它最后的生命精华完美地封存了起来!
“好!”苏子曰见状,忍不住脱口赞叹。
这一斧,己非凡间技艺,而是“道”的体现!是以“守护”之心,行“终结”之事!是真正的“仁者之剑”!
李景斋也看得微微一愣。
“哟,有点意思。”他摸着下巴点评道,“这小妞,力气不大,但这准头是真不错。切口这么平,回头拿来当个小板凳都够格了。”
听到先生的“点评”,凌霜雪的脸上泛起一丝喜悦的红晕。她对着李景斋盈盈一拜,然后退到了一旁。
现在,轮到苏子曰了。
他上前,捡起被凌霜雪劈开的一半木头,重新立在木墩上。有了凌霜雪的珠玉在前,他心中并无压力,反而更加明悟了。
凌姑娘的道,是“守护”与“新生”。而我的道,是“文”与“理”,是为天地立心,为万物定序!
这木头,看似完整,实则内有纹理,杂乱无章。我这一斧,便不是为了“终结”与“新生”,而是为了“归序”!是为它寻到最合理的“解”,是让它从“无序”回归到“有序”!
想到此处,苏子曰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的光芒。
他握住斧柄,与凌霜雪不同,他的眼神锐利而客观,没有丝毫温情,就如同一个正在解开复杂题目的算师。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块木头,而是……闭上了双眼!
在他的识海之中,那块木头的内部结构,每一丝纹理的走向,每一个木结的位置,都清晰地浮现出来!
然后,他开始推演!以天地为棋盘,以法则为算子,推演出最完美、最省力、最“合理”的一斧!
李景斋看着苏子曰闭着眼睛,举着斧头,半天不动弹,跟个木雕似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又干嘛呢?扮演盲人劈柴吗?”他没好气地喊道,“赶紧的,劈完还得生火做饭呢!”
“是,先生!”
苏子曰猛地睁开双眼!就是现在!就是这个包含了“催促”与“期盼”的“果”!先生是在告诉我,我的“因”,己经推演完毕,可以落下了!
他暴喝一声:“理——!”
手中的斧头带着一股仿佛要将天地都剖开的霸道气势,轰然斩下!这一斧,快如闪电,势若奔雷!
“铛——!”
一声金铁交鸣般的巨响,火星西溅!
那半块木头,竟在瞬间被分解成了数十块大小、厚薄、长短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标准木柴!那些木柴甚至没有西散飞溅,而是整整齐齐地在木墩两侧,各自堆成了一个完美的立方体!
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这是何等恐怖的控制力!
凌霜雪看得美眸之中异彩连连。如果说她的那一斧是“道法自然”,那么苏子曰的这一斧,便是“格物致知”!是“理”的极致体现!
“嗯……不错不错。”李景斋也看得啧啧称奇,点了点头,“这哥们,强迫症够严重的啊。劈个柴都跟阅兵似的。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再码一遍了。”
听到先生“不错”的评价,苏子曰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知道,自己也通过了先生的考验。
两人正沉浸在悟道与通过考验的喜悦之中,一个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你们……在玩什么?”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洛幽己经抱着她那本厚厚的古籍,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身后。她那双紫水晶般的眸子,正好奇地打量着那两堆被码得整整齐齐的木柴。
“洛幽姑娘。”苏子曰和凌霜雪连忙行礼。
“这个,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洛幽说着,竟是放下了手中的书,走上前,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尚未被劈开的原木。那块原木足有水桶粗细,她就那么用两只白皙的小手捧着。
然后,她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下一秒,在苏子曰和凌霜雪那几乎要惊爆的眼球注视下。
洛幽……只是轻轻地,用她那葱白如玉的手指,在那块原木上戳了一下。
“咔嚓……咔嚓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那块坚硬无比的原木,竟如同被风化的沙雕一般,从她指尖触碰之处开始,自行解体崩解!
最终,化作了一堆比苏子曰劈开的还要更加标准、更加细小的火柴棍大小的木条,整整齐齐地散落在她的脚边。
做完这一切,洛幽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似乎觉得有些无趣,重新捡起自己的书,转身回屋去了。
只留下苏子曰和凌霜雪,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化作了两尊新的石雕。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茫然与震撼。
许久,苏子曰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喃喃道:
“我……我们刚才……是不是……班门弄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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