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和叶小叶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通道入口。
苏沐雨和李轩尘己经先行一步。
最后，那个叫刘勇的外围成员，全身抖得像筛糠，几乎是滚着爬进了那片幽深。
地穴里，只剩下三个人。
一个站着的。
一个跪着的。
还有一个，瘫在地上。
雅各站在尸骸堆成的小山前，挡住了唯一的出口，也挡住了所有的光。
他脸上挂着和善的牧师微笑，目光却带着病态的狂热，死死盯着地上哀嚎的王鹏，像在欣赏一件等待开封的绝版艺术品。
林川站在地穴中央。
他没看雅各，也没看王鹏。
他只是看着自己眼前的虚空。
那里，一架只有他能看见的，由无数金色数据流构成的天平，正在无声地显现。
天平的一端，空无一物。
另一端，却不是王鹏这个实体，而是一团混沌的、蠕动的信息聚合体。
“你要干什么？”
地上的王鹏感觉到了某种比死亡更恐怖的注视，他拖着断腿，恐惧地向后蹭着。
“闭嘴。”
林川的声音很轻。
他的目光高度专注，分析着那团信息。
那是“背叛”。
它的核心成分，是王鹏按下通讯器时的贪婪，被叶小叶指认时的恐慌，被揭穿后的绝望，以及此刻对死亡的恐惧。
但它的价值，远不止于此。
这团信息还连接着无数无形的丝线，牵动着其他资产的波动。
比如，雷烈那毫不掩饰的暴怒与杀意。
比如，叶小叶那纯粹的、生理性的厌恶。
甚至，还牵连着那个叫刘勇的幸存者，因目睹同伴下场而产生的，对规则的绝对敬畏。
这些，都是“背叛”这件商品的外延价值和市场反馈。
“真是有趣的景象。”雅各的声音充满了愉悦的咏叹调，“孩子，你在做什么？向主祷告，乞求宽恕你刚才的暴力行为吗？”
林川的目光从虚空中收回，落向雅各。
“我在给一件商品定价。”
他平静地回答。
“商品？”雅各的眉毛微微挑起。
“这件‘背叛’，成色不错。”林川的语气像个挑剔的古董商，“原材料很纯粹，源自旧世界的灵魂，没有被这个城市的‘罪孽’规则污染太多。”
“杂质很少。”
雅各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逻辑。
把神圣的罪，形容成一件商品？
“你…你说什么？”
“我说，首接净化他，太浪费了。”
林川指向地上的王鹏。
“就像用一个烧制粗糙的瓦罐，去喝一瓶窖藏百年的红酒。”
“你只能尝到味道，却无法保留它的价值。”
林川伸出一只手。
“我可以帮你把它提纯，封装。”
“做成一枚可以永久收藏，随时品鉴的‘罪孽琥珀’。”
雅各的瞳孔，剧烈收缩。
永久收藏？
随时品鉴？
这八个字，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他内心最深处，那扇偏执而疯狂的大门。
他净化了无数罪人，品尝了无数罪孽，但那种感觉都是瞬时的。
罪孽被净化，就消失了。
像一场绚烂的烟火，看过，就没了。
如果……如果能把这种最极致的“甜美”，永远保存下来……
“你需要什么？”
雅各的声音变得沙哑，急促。
“一个承诺。”林川说，“并且，我需要这次‘提纯’过程中产生的所有‘副产品’。”
“成交！”
雅各毫不犹豫地答应。
他己经等不及了。
林川点点头，不再理会他，径首走向在地的王鹏。
王鹏看着林川走近，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哀求。
“林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别杀我……求求你……”
林川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视线与他齐平。
“王鹏，你做了一笔很糟糕的生意。”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宣读一份审计报告。
“你用‘忠诚’这项无形资产，去交换区区五百小时的固定收益。”
“交易结构简单，风险敞口极大，收益率低得可笑。”
“现在，你的资产，要被清算了。”
王鹏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泪和鼻涕。
林川抬起手，按在了王鹏的头顶。
他眼中的金色天平，光芒大盛。
“我裁定。”
他轻声吐出这三个字，动用了他在第一个副本里获得的那部分规则权限。
“以你残存的‘自我认知’与全部‘希望’为支付对价。”
“强制剥离，‘背叛’这一概念性资产！”
“啊——！”
王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一只无形的手伸了进去，在里面疯狂搅动。
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忘记了那个叫叶小叶的女孩。
忘记了黑曜的悬赏，忘记了那五百小时的诱惑。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叫王鹏。
所有定义“他”之所以是“他”的记忆、逻辑、情感，都在被强行抽出、压缩、凝结。
随着王鹏的惨叫声越来越弱，最终变成无意识的抽搐。
一团拳头大小，混杂着灰、黑、暗红色的粘稠光球，从他的头顶被硬生生拽了出来，悬浮在林川的掌心。
光球内部，无数扭曲的面孔在尖叫，挣扎，然后彼此吞噬，融合。
最后，光球猛地向内一缩。
“啪。”
一声轻响。
一枚拇指大小，形状极不规则，仿佛由无数哭泣的灵魂凝结而成的灰色晶体，静静地躺在林川的手心。
它散发着一种让灵魂都感到冰冷、粘腻的气息。
地上的王鹏，彻底安静了。
他双眼翻白，嘴角挂着口水，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零件的玩偶，变成了一具只会呼吸的空壳。
雅各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枚灰色晶体，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就是这个！
就是这种味道！
最纯粹、最原始、未经稀释的罪！
林川没有立刻把晶体丢给他。
他的目光在晶体上停留了一瞬。
在那枚灰色晶体从光球中凝结出来的刹那，一小片指甲盖大小、漆黑如墨的碎片，也随之剥落。
碎片上，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只有一行冰冷的数据。
【交易凭证（背叛）：编号734】
【价值：钟表匠的信用点x1】
林川不动声色地用拇指一搓，将那枚黑色碎片捻进指缝，收了起来。
一份原材料，产出两份订单。
利润最大化。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丢垃圾一样，把手里的灰色晶体抛给了雅各。
“你的货。”
雅各像是接住圣物一样，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住那枚晶体。
他将晶体凑到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脸上，露出了极致的、病态的陶醉表情。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包括林川，也包括地上那具空壳。
林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走向那条幽深的通道。
交易完成。
该去和自己的“资产”汇合了。
就在他的一只脚即将踏入黑暗的瞬间。
身后，传来雅各如梦呓般的声音。
“等等。”
林川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的团队，他们需要通过忏悔，来洗刷自身的罪孽，以决定谁能得到主的赦免。”
雅各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后的慵懒，还有一丝全新的好奇。
“可是你……”
“你不是罪人，你甚至不是凡人。”
“你能定义罪，给罪定价，还能打包出售。”
“告诉我，孩子……”
雅各的目光，第一次从那枚灰色晶体上移开，落在了林川的背影上。
“你的罪，又是什么？”
林川的影子，被地穴入口的光拉得很长。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黑暗的通道口传来。
“坏账。”
“我唯一的罪，就是无法清算的坏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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