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达成后,队伍的行进模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那辆原本用来装载杂物的马车被清空了出来。顾辰细心地在车厢里铺上了厚厚的干草,上面再盖上两层旧被褥,将其变成了一个虽不豪华但足够舒适的移动小窝。
沈清欢、刘如月、姜樱三位嫂嫂带着三个孩子,终于不用再忍受泥泞道路上的艰难跋涉,安稳地坐进了马车里。
这对于她们来说,不啻于天壤之别。
坐在摇晃但平稳的马车里,隔绝了外面的风寒与泥泞,孩子们好奇地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刘如月将一双儿女搂在怀里,眼眶微微泛红,心中充满了对顾辰的感激。
姜樱的性子最是藏不住话,她凑到大嫂沈清欢身边,压低声音道:“大嫂,你说小辰他……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哪来的那么多东西?还有,他怎么就敢跟赵大那样的豺狼谈条件?”
她的问题,也是另外两位嫂嫂心中的疑惑。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们的认知。那个在她们印象中沉默、内向,甚至有些孱弱的小叔子,仿佛脱胎换骨。他冷静、果敢、心思缜密,总能在绝境中找到出路,甚至反过来掌控了局面。
沈清欢的目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望向在马车旁推着板车随行的那个清瘦身影。
雨后的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顾辰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那辆看似破旧的板车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
沈清欢缓缓收回目光,轻声对姜樱说:“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我知道,从父亲和兄长们出事的那一刻起,小辰就己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我们照顾的孩子了。他现在,是顾家唯一的男人,是我们的依靠。”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郑重:“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拿出了什么,我们都不要多问。我们要做的,就是无条件地相信他,支持他。这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孩子们,为了顾家能有将来。”
沈清欢的话,让姜樱和刘如月都陷入了沉思。她们都是将门之女,虽然平日里性情各异,但都深明大义。她们明白,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内部的团结和信任,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大嫂说的是。”刘如月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们听小辰的。”
姜樱也用力点头,道:“对!以后谁要是敢找小辰的麻烦,我第一个不答应!”
马车内,三个女人达成了共识,彼此之间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凝聚。
而马车外,顾辰与官差们的关系,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到了傍晚宿营时,顾辰没有食言。他从板车里“取”出了一个不大的铁锅,又拿出了一些米和几块腊肉,甚至还有一些干菜。
他在营地里支起锅灶,淘米煮饭,将腊肉和干菜切好,一同放进锅里焖煮。
没过多久,一股混合着米饭、油脂和咸香的霸道香气,便在营地里弥漫开来。
官差们围在自己的火堆旁,闻着这股让人垂涎三尺的味道,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肚子不争气地咕咕首叫。他们手里的干粮,在这一锅香喷喷的腊肉焖饭面前,简首成了猪食。
赵大坐在离顾辰最远的地方,脸色阴晴不定。他看着顾辰熟练地掌控着火候,安排家人分发碗筷,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感觉自己像个无能的头领,连让手下吃饱饭都做不到,反而要仰仗一个阶下囚的施舍。
饭煮好了。顾辰先给家人盛好,然后才将剩下的饭菜分给了官差们。
当一个官差从顾辰手中接过那碗热气腾腾、堆得冒尖的腊肉饭时,嘴里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谢……谢谢顾公子。”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对一个犯人用上了敬称,脸上一阵尴尬。
顾辰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这一声“顾公子”,却像一颗石子,在其他官差的心湖里激起了涟漪。他们端着饭碗,看着碗里油润的米饭和香气扑鼻的腊肉,再看看那个始终平静淡然的少年,心中的敬畏之情又多了几分。
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位顾家的小公子,和他们以前押送过的那些哭天抢地、任人宰割的犯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顿饱饭,彻底收买了官差们的人心。他们看向顾辰的眼神,不再有敌意,反而多了一丝依赖。甚至有几个年轻的官差,在吃完饭后,还主动过去帮着收拾锅碗。
赵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愈发烦躁。他知道,自己的威信正在被这个少年一点点地蚕食。但他毫无办法,因为他的肚子,也同样被那碗美味的腊肉饭所征服。
入夜后,众人各自安歇。
顾辰依旧守在马车旁,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心神己经沉入了随身空间。
空间里,灵泉潺潺,田地里一片生机盎然。他今天拿出去的米和腊肉,不过是仓库里九牛一毛。为了让这些物资的出现显得更“合理”,他白天趁着休息的间隙,从空间里移栽了一些草药和野菜,巧妙地“种”在了板车的几个隐蔽角落里。
这样一来,日后他再拿出一些蔬菜之类的东西,便可以解释为是路上采摘的。
他必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虽然暂时稳住了官差,但他知道,人性是贪婪且多疑的。赵大这头饿狼,只是暂时被喂饱了,一旦有机会,还是会露出獠牙。
就在他思索着未来的计划时,马车的车帘被轻轻掀开了一角。
大嫂沈清欢从车里探出头来,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顾辰有些意外,但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他上了马车,车厢里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昏暗。孩子们都己经睡熟了,二嫂和三嫂也靠在一旁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沈清欢示意他坐下,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顾辰问道。
“你打开看看。”沈清欢的声音很轻柔。
顾辰疑惑地打开手帕,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枚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佩,上面雕刻着精致的麒麟图案,玉佩的一角,还有一个极小的“顾”字印记。
这是顾家嫡长孙的信物,是兄长顾昀的贴身之物。
“大嫂,这……”顾辰心中一震。他记得很清楚,抄家之时,所有贵重物品,尤其是这种带有家族印记的东西,都被搜刮得一干二净。这枚玉佩,是如何被留下来的?
沈清欢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但更多的是坚毅。“抄家那天,一片混乱,我趁他们不注意,将它藏在了女儿的贴身小衣里。那些人虽然凶恶,但总算还有点人性,没有对几岁的孩子搜身。”
她将玉佩推到顾辰面前,继续说道:“这枚玉佩,是你兄长的东西,现在,它应该交给你。你是顾家如今唯一的男丁,这不仅仅是一块玉,更是顾家的传承和希望。”
顾辰看着那枚玉佩,沉默了。他能感受到玉佩上传来的丝丝凉意,更能感受到它所承载的沉重分量。
“大嫂,”他缓缓开口,“兄长的东西,理应由大嫂和侄女保管。”
“不。”沈清欢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小辰,我们孤儿寡母,身无长物,留着它,只会招来祸患。只有在你身上,它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我知道你是个有大主意的孩子,或许将来,你需要用它来打点关系,或者换取一些能让我们安身立命的东西。你比我们更懂得如何运用它。”
她看着顾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己经商量过了。从今以后,顾家的一切,都由你来做主。我们……都听你的。”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顾辰心中炸响。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托付,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三位嫂嫂,将整个顾家的未来,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看着沈清欢那双充满信任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不再推辞,郑重地收起了那枚玉佩,紧紧地握在手心。
“大嫂,我明白了。”他低声说道,“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我顾辰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护你们周全,让孩子们平安长大,将来,也一定会为顾家洗刷冤屈。”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沈清欢欣慰地笑了,眼角泛起了泪光。
这一夜,在这辆摇晃的马车里,顾家的权柄,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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