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攥着那张一万大洋的支票,陆子铭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这笔钱,在太平年月足够他挥霍许久,但在这乱世伊始,却显得如此微薄,仿佛投入即将沸腾的油锅,连个响动都未必能听见。他深知,必须精打细算,每一块大洋都要花在刀刃上。
他没有立刻去找陈小刀,而是先把自己关在房里,铺开纸张,凭借来自未来的记忆和这几日的观察,列出了一份详尽的采购清单。清单分为几个部分:
一、 药品:这是重中之重。战场伤亡,乱世疾病,药品比黄金还硬通货。他列出了磺胺粉(虽然他知道磺胺类药物副作用大,但这是当时相对有效的抗菌药)、止血带、纱布、棉花、酒精、碘酒、奎宁(抗疟疾)、止痛片以及一些治疗常见肠胃病和外伤的中成药。他知道盘尼西林(青霉素)更好,但那玩意儿现在还是实验室里的珍品,根本弄不到。
二、 粮食:耐储存是关键。大米、面粉是基础,但他更倾向于购买更多的小米、玉米碴、豆类、咸肉、腊肉、压缩饼干(如果能找到的话)以及大量的盐。盐不仅是调味品,更是维持生命的必需品,还能用于腌制食物防腐。
三、 物资:包括煤油、蜡烛、火柴、电池、手电筒、绳索、帆布、厚实耐磨的棉布(可用于制作衣物、担架、帐篷)、针线、铁钉、铁锹、斧头等工具。这些看似零碎,但在脱离城市依托后,每一样都可能至关重要。
西、 武器:这是最敏感也是最难的部分。他暂时不敢奢求机枪火炮,目标是能够搞到一些可靠的步枪和足够的手枪,以及大量的子弹。他甚至想到了冷兵器,比如质地优良的大刀和长矛,在某些特定环境下,它们依然有用武之地,而且来源相对容易掩盖。
列出清单后,他仔细核算了大概的费用,发现一万大洋看似不少,但要买齐这些东西,尤其是药品和武器,恐怕还是捉襟见肘。他必须有所取舍,优先保障药品和部分粮食、物资。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他才让福贵悄悄去给陈小刀送信,约他在一家他们以前常去、但位置相对偏僻的澡堂子见面。那里鱼龙混杂,谈话反而不易引起注意。
在等陈小刀回信的空隙,陆子铭也没有闲着。他以“整顿家宅,以备不测”为由,征得父亲同意后,开始巡视陆府。陆府占地颇广,有几进院落和几个偏院。他仔细查看了仓库、地窖以及一些闲置的房间,在心里盘算着哪些地方可以用来隐蔽地储存物资。他甚至留意了府内的护院家丁,观察他们的忠诚度和身体状况。这些人,在关键时刻,或许也能成为最初的基本武力。
他还特意去了一趟李二牛家的武馆。武馆气氛同样紧张,李二牛的父亲,那位精神矍铄的老拳师,眉宇间也笼罩着一层忧色。陆子铭没有多说,只是以关心为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并隐晦地提醒他们多储备些粮食。李二牛倒是依旧心大,拉着陆子铭看他新练的拳法,嘴里还嚷嚷着要是小鬼子敢来,就用拳头教训他们。陆子铭看着他充满活力的样子,心中暗叹,这种朴素的勇武,在未来的血火中,不知能留存几分。
陈小刀的回信很快,约定了第二天下午在澡堂见面。
第二天,陆子铭借口出去散心,带着福贵出了门。街道上的景象比前几天更加萧条和混乱。许多店铺彻底关门歇业,开着的也多是粮店、杂货铺,门口排着更长、更焦躁的队伍。维持秩序的警察嗓门嘶哑,脸上写满了疲惫和不耐烦。偶尔有满载士兵的卡车呼啸而过,卷起漫天尘土,引来路人惶恐的注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末日将至般的恐慌和无助。
来到那家名为“华清池”的老旧澡堂,里面客人不多,雾气缭绕。陆子铭在角落的一个池子里找到了陈小刀。他闭着眼睛靠在池壁上,似乎很享受,但陆子铭注意到,他的耳朵在微微动着,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小刀。”陆子铭滑进池子,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暂时驱散了一些外界的寒意。
陈小刀睁开眼,看到是陆子铭,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跟在陆子铭身后、显得有些紧张的福贵。陆子铭示意福贵去外面守着。
“少爷,您找我?”陈小刀的声音不高,混在水声和隐约的谈话声中。
“嗯。”陆子铭首接切入主题,将那份叠好的清单从防水的油布包里取出,递给陈小刀,“看看这个,有办法弄到吗?”
陈小刀接过清单,仔细地看了起来。他的眉头渐渐皱起,越看越惊讶。看完后,他抬起头,看着陆子铭,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解:“少爷,您这是……要开杂货铺还是药铺?这些东西,量可不小啊。尤其是这些西药和武器,现在可是紧俏货,价格翻着跟头往上涨,而且风险极大。”
“钱不是问题。”陆子铭平静地说,将那张支票在水平面下示意了一下,又迅速收好,“风险我也知道。但我需要这些东西,越快越好。”
陈小刀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热水蒸腾的雾气让他的脸有些模糊。“少爷,我能问问,您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吗?陆老爷知道吗?”他问得很谨慎。
“我爹给了我一部分钱,让我做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陆子铭半真半假地说,“至于用途,小刀,你觉得现在这世道,囤积粮食药品,准备点防身的家伙,需要理由吗?难道真要等到乱兵或者小鬼子打上门,我们伸长脖子等着?”
陈小刀盯着陆子铭看了几秒钟,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市井的狡黠和了然:“少爷,您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陆子铭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当你发现,以前醉生梦死的生活,可能马上就要被碾碎的时候。”
陈小刀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他重新看向清单,手指在上面轻轻点着:“粮食、普通物资,虽然价格高,但渠道我还有,可以想办法分批采购,找可靠的地方存放。但药品,特别是这些西药,非常麻烦。黑市上流通的很少,大部分被军队和各大医院控制着,少量流出来的,价格高得离谱,而且真假难辨。武器更麻烦,警察局和军队查得极严,黑市上的家伙,质量参差不齐,价格更是黑得没边。”
“我知道困难。”陆子铭语气坚定,“但正因为困难,才找你小刀。我相信你有门路。价格可以谈,但东西要真,要可靠。尤其是枪,我不要那些打不响的烧火棍。”
陈小刀沉吟了许久,热水咕嘟咕嘟地响着。 finally,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好,既然少爷信得过我,这活儿我接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第一,价格我不敢保证,现在是一天一个价。第二,东西不可能一次凑齐,得分批来。第三,风险我们共担,出了事……”
“出了事,我陆子铭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你。”陆子铭立刻接口,他知道这是获取信任的必要条件。
“痛快!”陈小刀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那我们就按规矩来。我先去摸行情,联系渠道。粮食和普通物资好说,我先着手办。药品和武器,我需要时间,也需要定金。”
“需要多少定金?”
“先支两千大洋吧。主要是打通关节和预付部分货款。”陈小刀报出一个数字。
陆子铭没有犹豫,从贴身口袋里数出相应的银元票(一种当时流行的信用票据,便于大额交易),在水下递了过去:“小心。”
陈小刀熟练地接过,看也没看就塞进了自己特制的防水腰带里:“少爷放心,干这个,我是专业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存放的地方我也得找,城里现在不太平,我得找几个可靠的、不起眼的仓库或者民房。”
“辛苦了。”陆子铭真诚地说。他知道,在眼下这局面,做这些事情,陈小刀承担的风险和需要的精力都极大。
谈完了正事,两人又泡了一会儿,随意聊了些市面上的流言和局势。陈小刀的消息确实灵通,他告诉陆子铭,城外二十九军打得很苦,伤亡惨重,小鬼子的援兵越来越多,炮火完全压制了守军。城内,一些有门路的达官贵人己经开始悄悄撤离了。他还提到,小鬼子的特务和浪人活动更加猖獗,似乎在为占领北平做先期准备。
听着这些消息,陆子铭的心情更加沉重。时间,真的不多了。
离开澡堂,回到陆府,陆子铭发现家里的气氛也更加紧张了。父亲陆崇文外出未归,母亲沈玉兰坐在客厅里,手里捻着佛珠,脸色苍白。下人们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娘,怎么了?”陆子铭上前问道。
沈玉兰看到儿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抓住他的手:“铭儿,你爹去商会开会,到现在还没回来。听说……听说小鬼子的飞机轰炸了南苑!伤亡很大!这北平城,是不是真的要……”
南苑!陆子铭心里一沉。那是二十九军的重要兵营和机场。历史的细节正一步步呈现,残酷而真实。他只能安慰母亲:“娘,别担心,爹在商会,应该没事的。轰炸……说明小鬼子急了,二十九军的弟兄们还在抵抗。”
话虽如此,但他知道,南苑被轰炸,意味着制空权正在丧失,北平的陷落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傍晚时分,陆崇文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脸色铁青。他告诉家人,南苑确实遭到了猛烈轰炸,守军损失惨重。商会内部也在激烈争论,是走是留,意见不一。更让他忧心的是,小鬼子的代表己经私下里接触了一些北平的头面人物,威逼利诱,试图组建所谓的“维持会”。
“有些人……己经动摇了。”陆崇文的声音里带着痛心和鄙夷,“为了身家性命,连祖宗和脸面都不要了!”
陆子铭看着父亲愤怒而无奈的表情,心中那股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他知道,父亲是绝不会屈服的,这也意味着,陆家即将面临最首接的威胁。
夜里,他躺在床上,听着远处似乎永不停歇的、隐约的炮声,久久无法入睡。陈小刀己经开始行动,资金的轮子转动了起来。但这一切,在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试图撼动大树的蚂蚁,孤独,无力,却又被一种莫名的信念支撑着,不肯放弃。
外面的混乱和濒临崩溃的秩序,府内日益紧张的气氛,父亲面临的道德和政治抉择,还有陈小刀那边未知的采购进展……所有这些,都像一块块石头,压在他的心上。他知道,真正的考验,马上就要来了。而他这只小小的蝴蝶,能否在这个时空里,扇动起一丝改变命运的微风?他不知道,他只能继续往前走,在黑暗中摸索,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抓住那唯一可能存在的、微弱的光亮。北平的天空,星光黯淡,仿佛预示着一个漫长而黑暗的时代的来临。
南派的神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WUH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