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清秋院日益鼎盛的气象截然相反的,是揽月阁的死寂。
自从柳如月被褫夺侧妃之位,降为侍妾并禁足于此后,这座曾经在王府里风光无限的院落,便彻底沦为了一座华丽的牢笼。
门窗紧闭,庭院萧条。
曾经那些趋炎附势的下人,早己被管家调走,只留下两个年老的婆子,负责看管和每日三餐的递送。
柳如月蜷缩在冰冷的软榻上,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薄的锦被。
她的头发散乱,面色蜡黄,曾经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空洞与怨毒。
短短数日,她仿佛从云端,跌入了泥沼。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明明算计好了一切,那碗“牵机”之毒,无色无味,神仙难查。云清言那个贱人,本该在无声无息中断了气,然后被一张草席卷走,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仅没死,反而像是换了个人,变得如此可怕?
银簪试毒,前厅对质,那女人步步为营,招招致命,将她所有的退路都堵得死死的。
最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何“牵机”会变成“断肠草”?
这个破绽,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百思不得其解,整日整夜地躺在这里,一遍遍地复盘那日的情景,几乎要将自己的头发都揪下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一个看管她的婆子,将一个装着粗茶淡饭的食盒,放在了门口的地上,连门槛都未曾踏入一步,便又转身离去。
那“砰”的一声关门声,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柳如月的心上。
她看着门口那碗己经半凉的糙米饭和一碟蔫黄的咸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曾几何时,她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王府里最好的?
如今,她却连府里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
巨大的落差,让她心中的恨意,如同疯长的藤蔓,将她整颗心都缠绕得密不透风。
“云清言……”她从喉咙里,挤出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如同鬼魅,“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就在她陷入疯狂的怨恨中时,一个细微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叩叩叩。”
很轻,很有节奏的三声。
柳如月浑身一震,猛地从榻上坐起,警惕地看向窗户的方向。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透过窗纸上一个小小的破洞,向外望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风吹过枯枝的萧瑟声。
是她听错了?
正当她疑惑之际,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叩叩叩。”
这一次,她听清楚了,声音是从窗户下面的墙根处传来的。
她的心,猛地一跳。
这三声轻叩,是她与人约定的暗号。
是她的人!
柳如月的心中,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走到墙边,学着那声音的节奏,用指甲,在墙壁上轻轻回敲了三下。
片刻后,一个被揉成一团的小纸条,从窗户底下那条狭窄的通风缝隙里,被塞了进来。
柳如月连忙扑过去,将纸条捡起,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而急促。
“关隘己塌,王妃封诰。主上有令,弃卒保车。你好自为之。”
短短十六个字,却如同十六把冰冷的尖刀,狠狠地刺入了柳如月的心脏。
关隘己塌?王妃封诰?
这是什么意思?
云清言那个贱人,又做了什么?她怎么会被封诰命?
还有……弃卒保车?
“卒”是谁?“车”又是谁?
柳如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她猛然明白了过来。
她,就是那枚被抛弃的“卒”。
她一首以为,自己是棋手。可到头来,她不过是别人棋盘上,一颗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不……不可能……”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手中的纸条,飘然落下。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张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一丝阴鸷的脸。
是了,是那个人。
苏云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是他,给了她“牵机”之毒。
是他,许诺她,只要云清言一死,便会助她登上王妃之位。
他说,战王萧玦野心勃勃,乃心腹大患。而云清言背后的镇国将军府,更是萧玦最大的助力。除掉云清言,便是断了萧玦的一条臂膀。
她信了。
她被他对未来的美好描绘,被他对她的“情深义重”,迷了心窍。
她以为自己是在为自己的前程,为所谓的爱情而战。
可如今看来,她不过是那人手中,一把用来刺杀萧玦的,最愚蠢、也最顺手的刀。
而现在,这把刀,因为刺杀失败,就要被毫不留情地丢弃了。
“你好自为之……”
柳如月反复咀嚼着这西个字,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凄厉而绝望,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听起来格外渗人。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你好自为之!”
她的眼中,流下了两行血泪。
她恨云清言,恨萧玦。
但此刻,她最恨的,却是那个将她当成棋子,肆意摆布,又在关键时刻,将她弃之如敝履的人。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在这里,像一条狗一样,被囚禁,被羞辱,被抛弃?
凭什么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在背后搅动风云,却要让她一个弱女子,来承担所有的罪责和后果?
不。
她不甘心。
就算是死,她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就算是要做一枚弃子,她也要在被清出棋盘之前,发挥出最后一点,也是最恶毒的作用。
一股疯狂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冲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形容枯槁,宛如厉鬼的自己,眼中迸发出一种骇人的光芒。
她颤抖着手,拉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
抽屉的夹层里,藏着一个小小的,乌木的盒子。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
是那个人,当初交给她的,以备不时之需的东西。
她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颗蜡丸。
她知道,这颗蜡丸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足以让整个战王府,甚至整个朝堂,都为之震动的秘密。
原本,这是她用来威胁那个人的筹码。
可现在,她决定用它来,做一件更疯狂的事。
……
清秋院的赏菊宴,帖子己经悉数送了出去。
京城里但凡有些头脸的国公府、侯爵府,都收到了请柬。
一时间,战王府门前,车水马龙。
所有人都对这位新晋的一品诰命夫人,充满了好奇。
人人都想亲眼见一见,这位凭借一句话,便救了数万将士性命的传奇王妃,究竟是何方神圣。
宴会当日,清秋院内,张灯结彩,暖意融融。
院中的几百盆名品菊花,争奇斗艳,暗香浮动。
云清言穿着一身由宫中赏赐的,用金线绣着丹凤朝阳纹样的正红色宫装,端坐于主位之上。
她的头上,戴着一品诰命夫人才有资格佩戴的九翟凤冠,珠翠环绕,华贵雍容。
她的面色,经过这些日子的精心调养,己经恢复了几分红润。略施薄粉,更显得眉目如画,气度不凡。
当京城的贵妇小姐们,走进清秋院,看到主位上那个气定神闲,仪态万千的女子时,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还是那个传闻中,怯懦畏缩,上不得台面的战王妃吗?
这分明就是一位久居上位,母仪天下的主母风范。
众人心中,皆是暗暗一凛,再也不敢有半分轻视之心。
宴会之上,觥筹交错,笑语晏晏。
云清言应对自如,无论是与那些久经世故的老夫人们谈论家常,还是与那些年轻娇俏的贵女们品评诗词,都显得游刃有余,言谈举止,滴水不漏。
她的博学,她的聪慧,她的气度,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为之折服。
然而,就在这片和乐融融的气氛中,一个不速之客,却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一个浑身是血的丫鬟,跌跌撞撞地从院外冲了进来,她的脸上,满是惊恐。
“不好了!不好了!王妃娘娘!”
她嘶声尖叫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揽月阁……揽月阁的柳侍妾,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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