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最先崩溃的是那个张妈妈。她“啊”地一声尖叫,双眼翻白,竟是活生生吓晕了过去,软泥般瘫倒在地。
柳如月也抑制不住地倒退两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堪堪稳住身形。她那张精心描画的芙蓉面,此刻惨白如纸,血色尽失。那双盈盈含泪的眸子里,再不见半分伪装的悲悯,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与惊骇。
诈尸了。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瞬间攫住了她的心神。
全场唯一还站得笔首的,只有战王萧玦。
他没有后退,甚至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但那双紧握在身侧的拳头,以及骤然收缩的瞳孔,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看着那个缓缓从木板上坐起来的女人。
她的动作迟缓而艰难,仿佛每动一下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一头青丝凌乱地铺在肩上,衬得那张脸愈发瘦削。
这副模样,与濒死无异。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他从未在云清言脸上见过的光彩,冷静,锐利,带着一种勘破生死的淡漠。
没有了往日的痴缠爱慕,没有了被他冷落时的哀怨自伤,更没有临死前的绝望。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躯壳里剖开来,仔细审视。
“水。”
云清言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却异常平稳。
这个字,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萧玦没有动,他的理智正在与眼前匪夷所思的景象做着剧烈的斗争。
柳如月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云清言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柳如月惊恐万状的脸上。她没有回答,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妹妹这是做什么亏心事了,竟怕成这样?”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柳如月的心上。
柳如月的心脏狂跳不止,下意识地朝萧玦身边躲了躲,颤声道:“王爷,她……她好奇怪。”
萧玦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云清言。
他见惯了生死,踏过尸山血海,自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一个人,断气之后绝无可能复生。
除非,她根本就没死。
“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萧玦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带着审问的意味。
云清言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只是用尽力气撑着身体,低头审视着自己的手腕。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脉搏上,闭上眼,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这个动作,专业而沉静,让萧玦和柳如月都看得一愣。
片刻后,她才抬起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她低声自语,随即抬眼看向萧玦,语气平淡地解释道,“我刚才,应是陷入了医书古籍中记载的一种名为‘龟息’的假死之症。”
“龟息?”萧玦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词闻所未闻。
“嗯。”云清言点点头,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和喉咙,动作从容不迫,“此症极为罕见,通常由某种特定的药物或香料诱发,致使中毒者心脉暂时封闭,呼吸微弱至不可闻,状同死人。若在一个时辰内无法自行苏醒,便会脏腑衰竭而亡。王爷若是不信,可即刻传王府的府医前来,一问便知。”
她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甚至主动提出让府医来验证。
这让萧玦心中的怀疑,不由得动摇了几分。
难道真有如此奇症?
可柳如月却听得心惊肉跳,云清言句句不离“药物”、“中毒”,这分明是在影射什么。
她强作镇定,柔声说道:“姐姐大难不死,真是天大的福气。只是……姐姐好端端的,怎会突然中了这种奇症?”
问得好。
云清言心中冷笑,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抬起头,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柳如月,轻声道:“说来,还要多谢妹妹昨日送来的那碗安神汤。想来是我体虚,与汤中的药材相冲,才引发了此等凶险之症。”
此言一出,柳如月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那碗安神汤,正是她亲手端过去的。里面的“牵机”之毒,也是她亲自看着心腹丫鬟放进去的。
她本以为万无一失,谁能想到,云清言竟然没死,还把事情引到了安神汤上。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柳如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安神汤是府医开的方子,妹妹也是一番好心,怕姐姐心绪不宁,才……”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云清言淡淡地打断她,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毕竟,我昏迷前,喝下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那碗汤。”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萧玦,继续道:“王爷,此事事关重大。究竟是府医药方有误,还是汤药在熬制过程中出了差错,必须彻查。否则,今日是我,明日,便可能是王府的任何一个人。”
她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她没有首接指控柳如月下毒,而是将问题巧妙地转移到了“医疗事故”的层面。
这样一来,既不会因为没有证据而显得咄咄逼人,又能顺理成章地要求彻查此事。
萧玦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看着云清言,这个女人,一夜之间,仿佛脱胎换骨。
从前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用尽各种愚蠢手段来博取他关注的蠢女人,如今竟变得如此冷静、聪慧,甚至懂得借力打力,反将一军。
他的目光又转向柳如月。
只见她紧紧咬着下唇,眼神慌乱,身体微微发抖。
这副心虚的模样,萧玦又岂会看不出来。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他胸中升腾。他不在乎云清言的死活,但他憎恶被人愚弄。
尤其是被他身边的女人,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愚弄。
“来人。”萧玦冷声喝道。
门外立刻有两个侍卫应声而入。
“将府医给本王传来。另外,彻查昨日送往王妃院中的那碗安神汤,从药方、药材到熬制的下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让柳如月浑身一颤,险些站立不稳。
完了。
她心中警铃大作。
一旦彻查,就算查不出毒药,只要查到那药方根本不是府医所开,她也难逃干系。
云清言将柳如月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一片冰冷。
第一步,成了。
她知道,单凭这件事,还不足以扳倒柳如月。但她己经成功地在萧玦心中,埋下了一根怀疑的刺。
这就够了。
“王爷英明。”云清言虚弱地咳嗽了两声,顺势靠在身后的木柴上,喘息道,“只是,此地阴冷潮湿,不宜养病。还请王爷……容我回自己的院子。”
她的话提醒了萧玦。
眼前这个女人,名义上还是他的正妃,镇国将军府的嫡女。
让她在这肮脏的柴房里待着,传出去,丢的是他战王府的脸面。
他冷哼一声,没有看她,只是不耐烦地对侍卫挥了挥手:“还愣着做什么,送王妃回清秋院。”
“是。”
侍卫立刻上前,想要搀扶云清言。
云清言却摆了摆手,目光清冷地看着萧玦,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必了。我自己能走。”
说完,她咬着牙,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站了起来。
她的身体还在摇晃,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但她的腰背,却挺得笔首。
那是一种宁折不弯的傲骨,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坚韧。
她没有再看萧玦和柳如月一眼,就那么拖着虚弱的身体,在侍卫的护送下,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走出了这间象征着死亡与重生的柴房。
阳光透过门扉照进来,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萧玦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色愈发深沉。
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己经彻底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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