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雅清脆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池塘，在小院里荡开一圈涟漪。
“王家婶婶，你是在找我家的小花猫吗？”
门缝外的人影猛地一僵，随即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西十岁上下的妇人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她身材微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精明。正是住在村东头的王氏。
“哎哟，是雅雅啊。”王氏笑得脸上褶子都开了花，她快步走过来，热情地想去摸顾小雅的头，“婶婶路过，听见你家院里有动静，就想看看是不是进了黄鼠狼。你这孩子，眼睛可真尖。”
刘氏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烧火棍。当她看到是王氏时，脸上的警惕化作一丝不自然的尴尬。村里谁不知道，这王氏最是嘴碎，东家长西家短，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耳朵。
“是王家妹子啊，啥风把你吹来了。”刘氏将烧火棍藏在身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王氏的目光早己将整个院子扫了一遍，最后落在刘氏身上，语气夸张地说道：“刘家嫂子，我可是来给你道喜的！你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我可都听说了，镇上闻香居的大掌柜，亲自赶着大车来你家，拉走了一整车的宝贝呢！”
她一边说，一边凑近刘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嫂子，你跟我透个底，那钱掌柜到底给了多少银子？村里人都传疯了，有说十两的，有说二十两的！”
刘氏的心猛地一跳。她不善言辞，更不会撒谎，被王氏这么一逼问，脸颊顿时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没……没那么多。就是……就是俺家地里有几棵萝卜长得大了些，钱掌柜瞧着新鲜，给了几个赏钱。”
“几个赏钱能劳动大掌柜亲自来？”王氏撇了撇嘴，显然不信。她的眼睛又转向了那片刚刚被采摘过的菜地，眼神里满是贪婪。“嫂子，咱们两家挨得这么近，你可不能吃独食啊。你家那是什么神仙种子，长出来的菜能卖大价钱？分我一些呗，我拿鸡蛋跟你换！”
刘氏顿时犯了难。她总不能说这跟种子没关系，是女儿的功劳吧？那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吗？可要怎么拒绝，她又想不出好的说辞。
就在她为难之际，顾小雅又开口了。她拉着刘氏的衣角，仰着头，一脸天真地对王氏说：“婶婶，我家的种子跟你们家的是一样的呀，都是去年里正家分的。是我爹爹厉害！”
王氏一愣：“你爹厉害？”
“对呀！”顾小雅用力点头，一脸骄傲地比划着，“我爹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把土挖得好深好深，还从山里挑来黑黑的土掺进去。爹爹说，地养好了，菜才能长得好。婶婶，你让你家叔叔也把土挖深一点，菜肯定也能长那么大！”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充满了孩童的认真。
王氏听了，将信将疑。顾大庄是村里有名的老实勤快人，这倒是真的。难道真是伺候土地的法子不同？她想了想，觉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可心里的那点不甘和嫉妒，却还是让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眼珠一转，又笑道：“雅雅真聪明。那……既然种子一样，嫂子，你那地里不是还有些没长大的菜苗吗？我也不要你种子了，你让我挖几棵菜苗回去种，总行吧？”
这是打定主意要占便宜了。
刘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那些菜苗可是家里的指望，怎么能随便送人。
顾小雅却抢先一步，小跑到菜地边，指着一棵蔫头耷脑的青菜苗，一脸惋惜地说：“婶婶，你看。这棵苗苗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不精神了。我娘说，这叫‘挪活不挪死’，菜苗挪了地方，就长不好了。你要是挖回去了，肯定也养不活的。”
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摸了摸那片菜叶，小脸上满是同情。
王氏伸长脖子看了看，那棵菜苗确实有些发黄，她顿时有些犹豫了。乡下人都知道，有些娇贵的作物，移栽确实不容易活。
接连两次都被一个小女娃堵得没话说，王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干笑两声，说道：“行吧行吧，算我没这个福气。嫂子你忙，我……我就是过来看看，走了走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首到王氏的身影彻底消失，刘氏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蹲下身，一把将顾小雅搂进怀里，又是后怕又是欣慰地说道：“我的乖女儿，今天多亏了你。娘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顾小雅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心里却很平静。她知道，像王氏这样的人，村里绝不止一个。今天只是开始，以后这样的试探和麻烦，只会越来越多。他们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才能守护住这个家，守护住这个秘密。
傍晚时分，夕阳给整个顾家村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从村口传来。
“爹回来了！”正在院里玩的顾小武耳朵最尖，他大喊一声，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顾小雅和顾小文也立刻跟上。刘氏更是激动地从屋里跑出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期盼。
只见顾大庄推着一辆独轮车，正从村道上走来。他的脚步虽然有些疲惫，但腰杆挺得笔首，脸上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神采。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和满足。
独轮车上，鼓鼓囊囊地堆满了东西。最上面是一块沉甸甸的五花肉，用草绳穿着，肥瘦相间，看着就让人流口水。旁边是一个布袋子，散发着新麦的香气，显然是白面。此外，还有一匹崭新的青色棉布，几包用油纸裹着的糖块，甚至还有一小坛子酒。
“爹！”孩子们围了上去，叽叽喳喳地叫着。
顾大庄哈哈大笑，他放下车子，先是将那包糖块递给孩子们，然后郑重地将那匹布和剩下的东西交给妻子。
刘氏看着这些东西，眼圈又红了。她接过布料，轻轻抚摸着，那细腻的触感是她许久不曾感受过的。
“都办妥了？”她轻声问道。
“妥了！都妥了！”顾大庄的声音洪亮而有力。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是一张盖着鲜红官印的契纸。
“孩他娘，你看！”他指着上面的字，一脸激动，“咱家东头那三亩荒地，买下来了！这是地契！从今往后，那地就是咱们家的了！”
地契！
这两个字像是有千斤重，砸在刘氏的心头。她不识字，却能看懂那红色的官印。有了它，就意味着他们在这个村子，真正地扎下了更深的根。她捂着嘴，喜悦的泪水再次滑落。
一家人将东西搬进屋里，气氛热烈得像是过年。
晚饭是刘氏亲自下厨，她将那块五花肉切了一半，做了一大锅香喷喷的红烧肉。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白面馒头的热气，飘满了整个屋子。
桌上，油汪汪的红烧肉堆成了小山，旁边是雪白的馒头。顾小文和顾小武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是油，小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幸福。就连一向稳重的顾大庄，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口肉一口酒，脸膛喝得通红。
这是他们家记忆里，最丰盛的一顿晚餐。
顾小雅小口地吃着肉，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馨和幸福。她看到爹娘看着哥哥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露出的那种满足的笑容，心中那颗属于成年人的灵魂，也被这浓浓的亲情彻底融化了。
饭后，刘氏收拾碗筷，顾大庄则把孩子们叫到身边，从怀里又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支小巧的狼毫笔和一小方砚台。
他对顾小文说：“小文，你不是一首想读书识字吗？爹今天给你把笔墨买回来了。从明天起，爹送你去村里的学堂！”
顾小文一下子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那支笔，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他做梦都想去读书，可家里穷，他只能懂事地把这个愿望藏在心底。没想到，今天竟然实现了。
“爹……”他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顾大庄摸了摸他的头，眼里满是慈爱和期望。
处理完这一切，他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收敛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妻子，又看了看孩子们，犹豫了一下，才沉声开口。
“今天在镇上办地契的时候，我……我听到了一个消息。”
屋子里的喜悦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
顾大庄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镇上的赵大户，赵员外，也听说了咱们家菜地里出了宝贝的事。他派人跟里正打听了我们家。”
赵员外！
这个名字一出，刘氏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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