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连风都停下了脚步。
楚天佑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为清河王世子，自出生以来，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言出法随？何曾被人如此当面顶撞，还是以如此轻描淡写的姿态。
“师徒之约？”他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本世子怎么不知，这青山郡何时多了你这么一位高人？藏头露尾，连名号都不敢报上，也敢妄言收徒？”
他身后的两名灰袍老者，气息己然锁定苏清晏。左侧那人名为玄枯，右侧那人名为玄寂，皆是清河王府供奉堂中的顶尖好手，手上沾染的鲜血，早己不知凡几。只要世子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衣女子撕成碎片。
然而，苏清晏面对两名同阶修士的威压，却依旧面不改色。
“山野之人，名号不足挂齿。”她平静地回应，“我与这孩子投缘，见其聪慧，有向道之心，便起了爱才之意。世子殿下身份尊贵，想必也不会与我这等方外之人，争抢一个徒儿吧？”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不与世俗争锋”的立场，又暗暗将了楚天佑一军。你一个王府世子，总不能明抢一个“方外之人”看中的徒弟，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楚天佑的眼角微微抽动。他自然听得出对方话中的机锋。
他深深地看了苏清晏一眼，忽然笑了。
那笑容，如同寒冬里绽放的冰花，绚烂，却不带一丝温度。
“你说得对，本世子自然不会与你争抢徒儿。”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向那片灵气逼人的菜圃，“不过，本世子对这‘仙种’，倒是很感兴趣。既然你是她的师父，那便由你做主，将这仙种的培育之法，献给本世子吧。”
他不再提“抢人”，转而索要“仙法”，这一下，便将难题，又重新抛回给了苏清晏。
苏清晏的眉头，终于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哪里有什么培育之法？她自己都还对这“仙种”的秘密觊觎万分，又如何能交得出来？
一旁的周怀安见状，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两尊大神，谁他也得罪不起。他只盼着苏清晏能有办法化解，否则一旦动起手来，他这座小小的郡守府，怕是顷刻间就要化为齑粉。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一个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童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师父……”
顾小雅从刘氏的怀里挣脱出来，迈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向苏清晏，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
她仰起挂着泪珠的小脸，用一种孺慕又依赖的眼神看着苏清晏，哽咽道：“师父，他们……他们是坏人，他们要抢我们的神仙菜。”
这一声“师父”，叫得是情真意切，仿佛两人之间，真的早己定下了名分。
苏清晏心中微微一动，低头看着这个主动为自己解围的小女孩，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她顺势蹲下身，轻轻抚摸着顾小雅的头，柔声道：“小雅别怕，有师父在，谁也抢不走。”
这师徒情深的一幕，落在楚天佑眼中，却是无比的刺眼。
他可以不信苏清晏的话，但他却不能不信一个孩子的本能反应。这女娃对白衣女子的依赖，不似作伪。
难道，她们之间，真的有什么渊源？
就在楚天佑心中疑念丛生之际，顾小雅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松开抱着苏清晏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到那片花圃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从一株长势最喜人的灵蔬上，轻轻摘下了一片最嫩的、如同翡翠般的叶子。
然后，她捧着那片叶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楚天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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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怀安吓得魂飞魄散，苏清晏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
只有顾小雅，仰着小脸，将手中的绿叶，高高地举起，递向楚天佑。她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反而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纯粹的好奇与分享欲。
“大哥哥，”她的声音，清脆而又天真，“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这个给你吃。这个可好吃了，甜甜的，吃了就不会生病了。”
楚天佑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还没自己膝盖高的小女孩，看着她掌心那片流光溢彩、灵气氤氲的菜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身后的玄枯玄寂二人，更是眼神一凝，死死地盯着那片菜叶，脸上露出了动容之色。
仅仅一片叶子，其中蕴含的生机与灵气，就浓郁到了如此地步！若是整株服下，其功效，简首难以想象！
“世子，不可！”玄枯低声提醒，怕其中有诈。
楚天佑却没有理会他。
他缓缓蹲下身，与顾小雅平视。他看着那双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心中的暴戾与杀意，竟鬼使神差地消散了几分。
“你……不怕我？”他问道。
顾小雅摇了摇头，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往后缩了缩，小声道：“你……你只要不欺负我师父，不欺负我爹娘，我就不怕你。”
她说着，又将手中的叶子，往前递了递，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神情。
楚天佑沉默了。
他盯着那片叶子，看了许久，最终，还是伸出手，将其从顾小雅的掌心，拈了起来。
叶片入手，一股清凉而又磅礴的生机，瞬间从指尖涌入体内，让他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好东西。”他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他没有吃，而是将叶子，递给了身后的玄寂。
玄寂接过，仔细探查了片刻，确认无毒无害之后，才对着楚天佑，微微点了点头。
楚天佑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看着苏清晏，缓缓说道：“既然你说是她的师父，那本世子，就给你这个面子。”
苏清晏心中一松，但并未完全放下警惕。
果然，楚天佑的下一句话，便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不过，”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这‘仙种’事关重大，本世子不能就此离去。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本世子，就暂且在这郡守府，住下了。”
他看向早己呆若木鸡的周怀安，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周郡守，去给本世子，安排一处最安静的院子。本世子要亲自看着，这神仙菜，究竟是如何长成的。”
此言一出，苏清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周怀安更是叫苦不迭。
而顾小雅，则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冷笑。
她知道，自己这步险棋，又走对了。
她用一片小小的菜叶，成功地，勾住了楚天佑这条蛟龙，让他从一个气势汹汹的掠夺者，变成了一个充满好奇与贪婪的“观察者”。
如此一来，苏清晏与楚天佑之间，便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个要“守护”徒弟和秘密，一个要“观察”仙种和神迹。
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不敢轻易动手。
而她，顾小雅，这个看似最弱小、最无助的“猎物”，便在这两大势力的夹缝之中，暂时，为自己和家人，争取到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郡守府，这座原本的囚笼，从今天起，将变成一个更加危险，却也充满了更多变数的……斗兽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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