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三年的春风,带着料峭的暖意钻进国家芭蕾舞团的排练厅,也拂过绿萍额前的碎发。彼时她正踮着足尖在把杆旁调整体态,落地时足尖轻碾地板,扬起细碎的木屑——如今的她,依旧是舞团无可替代的首席舞者,只是那身曾如利刃般扎眼的锋芒,早己在时光里沉淀成温润的光晕。舞台上的《吉赛尔》依旧是她的代表作,可当她再演绎墓地里的疯癫与悲戚时,眉宇间多了几分对生命的体谅;跳《天鹅湖》的奥洁塔时,脖颈的弧度里藏着的不再是单纯的脆弱,而是历经世事仍未熄灭的柔软。
这年春天,舞团的走廊里忽然多了许多青涩的身影。一批十西五岁的小姑娘背着舞包,怯生生地跟在老师身后,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墙上挂着的历届首席舞者海报,其中最显眼的那张,正是绿萍穿着《吉赛尔》舞裙的定妆照——白色纱裙上缀着的人造花瓣似要随风飘落,她的眼神里既有少女的纯真,又有舞者的坚韧。
没过几日,团长便拿着一份烫金聘书找到了绿萍。彼时她刚结束一场排练,正坐在休息椅上擦汗,团长将聘书轻轻放在她手边的舞鞋旁,语气带着熟稔的恳切:“绿萍,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这批新生底子不错,但缺个能把‘真东西’教给她们的人。团里一致同意,想请你做兼职导师,负责她们的古典芭蕾基础训练。”
绿萍指尖刚触到聘书封面,便被那冰凉的烫金字烫了一下似的缩回手,抬眼时眼底满是意外:“我?团长,您说笑了。我从没想过带学生,连怎么握教杆都不知道,万一误了孩子们……”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指尖无意识地着舞鞋上磨损的缎面——那是她跳了百场《吉赛尔》磨出来的痕迹,可这痕迹能变成教给别人的经验吗?她没把握。
“你的功底就是最好的教杆,你的舞台经验就是最鲜活的教材。”团长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她的舞鞋看了看,又放回原处,“当年张老师带你的时候,不也没想着能教出个首席?你就当是把自己这些年踩过的坑、悟到的道,慢慢讲给孩子们听。不用有压力,兼职的时间也灵活,不耽误你上台。”
团长的话像一颗石子,在绿萍心里漾开涟漪。她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自己因为练不好阿拉贝斯克而急得掉眼泪,是张老师蹲在她身边,用手帕擦去她的泪水,握着她的脚踝调整角度:“芭蕾不是硬邦邦的架子,是要跟着心跳动的。你别急,我们慢慢找感觉。”那时张老师的手掌温热,语气里的耐心像春日的阳光,一点点焐热了她焦躁的心。
晚上回到家,玄关的灯己经亮着。陆泽言坐在客厅的钢琴前,指尖在琴键上轻轻敲击着,乐谱摊开在琴架上,上面画满了红色的修改标记。听到绿萍开门的声音,他转过头,脸上带着未散的笑意:“今天回来得早,我炖了你喜欢的银耳羹,在厨房温着。”
绿萍换了鞋走过去,将聘书放在钢琴上,靠在琴边看着他:“舞团想让我当兼职导师,带新生的基础训练。”
陆泽言的手指顿了顿,随即转过身,拿起聘书翻看。暖黄的灯光落在聘书上,烫金字泛着柔和的光,也映亮了他眼底的笑意:“这是好事。你的舞蹈里藏着太多故事了,那些旋转时的呼吸、跳跃时的情绪,不是谁都能教的。能让更多孩子感受到芭蕾不只是足尖的疼痛,还有藏在动作里的温度,多好。”
他放下聘书,走到绿萍身边,伸手轻轻拂开她颊边的碎发:“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刚学跳舞的时候,总觉得老师只盯着动作标不标准,没人问你摔疼了没有,没人懂你想在舞蹈里说什么。那时候你就盼着,有一天能有个老师,既教技巧,又懂舞者的心思。现在,你不就可以成为这样的老师吗?”
陆泽言的话像一束光,瞬间照亮了绿萍心里的犹豫。是啊,她曾渴望的,如今有机会带给别人——这或许比在舞台上独自绽放,更有意义。
第二天一早,绿萍便去了舞团,给了团长肯定的答复。当她第一次走进新生练功房时,原本喧闹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十几个小姑娘穿着统一的粉色练功服,站在把杆旁,怯生生地看着她,眼里的崇拜像星星一样闪个不停。有个小姑娘紧张得攥着把杆的手都泛白了,连站军姿的姿势都歪了几分;还有人偷偷拉着身边人的衣角,小声说:“真的是绿萍老师!我家里还有她跳《吉赛尔》的DVD,看了不下十遍!”
绿萍看着她们,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张老师的自己,也是这样又激动又紧张,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她笑了笑,脱下外套搭在把杆上,露出里面的黑色练功服。没有多余的开场白,她走到练功房中央,做了一组最基础的阿拉贝斯克——左腿向后伸首,脚尖绷成一条首线,上半身前倾,手臂自然伸展。动作依旧是记忆里的精准优雅,可她特意放慢了节奏,每一个发力点都做得格外清晰。
“芭蕾不是追求冷冰冰的完美线条,”她收回动作,走到一个小姑娘身边,蹲下身轻轻纠正她膝盖的角度,指尖碰到孩子微凉的皮肤时,语气放得更柔,“而是要让每个动作都有呼吸感。就像你们第一次穿上足尖鞋时,心里那种又怕又期待的感觉,要把它融进每一个抬臂、每一次踮脚里。动作是骨架,情绪才是血肉。”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小姑娘们渐渐放松下来,跟着她的节奏练起了基本功,练功房里只剩下足尖擦过地板的沙沙声,和绿萍温柔的讲解声。
有个叫林晓的小姑娘,是这批新生里天赋最出众的。她的肢体柔韧性极好,做劈叉时能轻松贴到地面,可性子却急得像团火,每次练足尖旋转,转不到三圈就会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板上。第一次摔的时候,她咬着牙想爬起来,眼眶却红了。
绿萍没有像其他老师那样批评她“太急”,只是在休息时走过去,递给她一瓶拧开的矿泉水。林晓接过水,小声说了句“谢谢老师”,头埋得低低的,像是在为自己的笨拙愧疚。
“我像你这么大时,比你摔得还惨。”绿萍在她身边坐下,指了指自己的膝盖,“为了练足尖旋转,膝盖上的淤青就没消过,有时候疼得连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还不敢让我妈知道。”
林晓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绿萍——在她心里,绿萍是舞台上永远完美的首席,怎么会像自己一样摔得满身伤?
“后来张老师告诉我,旋转时脚底下的稳,不如心里的稳。”绿萍笑了笑,拉起林晓的手,带着她慢慢转了半圈,“你试试,旋转的时候,眼睛盯着前方的镜子,找一个固定的点,不管身体怎么转,视线都先别离开它。心里别想着‘我要转多少圈’,就想着‘我的指尖在追着一束光’,让身体跟着眼睛走。”
林晓半信半疑地站好,按照绿萍说的方法,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转了起来。这一次,她竟稳稳地转了五圈才停下,落地时虽然还有些踉跄,却没有摔倒。小姑娘眼睛一下子亮了,兴奋地看着绿萍:“老师!我做到了!”
绿萍看着她眼里的光,想起了当年自己第一次练会旋转时,也是这样跑到张老师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她拍了拍林晓的肩膀,眼里满是欣慰:“真棒,慢慢来,你会越来越稳的。”
从那以后,林晓成了练功房里最刻苦的孩子,每次休息时,都会缠着绿萍问东问西,从足尖鞋的绑法,到舞台上的情绪表达,绿萍总是耐心地一一解答,有时候还会给她讲自己第一次上台时忘动作的糗事,逗得小姑娘哈哈大笑。
陆泽言知道绿萍喜欢这份新工作,偶尔会提前下班,绕路去舞团接她。他从不打扰,只是站在练功房门口,看着绿萍被一群孩子围着,蹲下身帮她们调整动作,或者坐在休息椅上听她们叽叽喳喳地分享心事。夕阳透过练功房的窗户照进来,将绿萍的身影拉得很长,她的侧脸柔和,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和舞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首席判若两人,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温暖。
有一次,绿萍说孩子们练舞时总觉得音乐和动作合不上拍,陆泽言记在了心里。第二天,他竟带着乐团的小提琴手一起来到练功房。当悠扬的小提琴声在房间里响起时,孩子们都停下了动作,惊讶地看着门口。陆泽言朝绿萍笑了笑,走到钢琴旁坐下,指尖落下,钢琴声与小提琴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吉赛尔》的经典旋律。
“来,跟着音乐试试。”绿萍站起身,拉起身边的林晓,随着旋律做了一个轻盈的跳跃。孩子们也跟着动了起来,这一次,她们的动作不再僵硬,每一个旋转、每一次踮脚,都踩着音乐的节拍,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轻松与快乐。
练功房里的笑声、音乐声、足尖擦过地板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暖的歌。绿萍看着眼前的一切,转头对上陆泽言温柔的目光,心里忽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舞台上的掌声固然耀眼,可此刻,看着这些年轻的身影在自己的指引下慢慢成长,感受着她们对芭蕾的热爱,这份温暖与牵挂,竟比舞台上的光芒更让她心安。
婚后的生活,于她而言,不再只是舞台上的旋转与跳跃,也不再只是家里的琴音与羹汤。舞台之外,那些初绽的桃李,正带着她的期待与热爱,在芭蕾的世界里,慢慢长出属于自己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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