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幽深的山林间。
慧明抱着气息微弱的白狐，步履轻松地走在熟悉的山路上。
白狐（花月）蜷缩在他温暖的臂弯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她的心神渐渐放松下来。
她能感觉到，一股温和醇厚的佛力正透过小和尚的手掌，缓缓渡入自己体内，滋养着几乎枯竭的妖元。
不多时，慧明来到一处被藤蔓半掩的山洞口。
他轻轻拨开垂落的绿萝，露出里面干净整洁的洞府。
这里显然是花月平日清修的地方，石床、石桌摆放整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慧明小心翼翼地将白狐放在铺着柔软干草的石床上，又去旁边用石碗盛了些清冽的山泉水，放在她嘴边。
白狐低下头，小口地舔着泉水，了干涸的喉咙。她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狐狸眼，感激地望着慧明。
慧明蹲下身，与石床上的白狐平视，眼神里充满了关切。他轻轻摸了摸白狐的脑袋，手感毛茸茸的。
“这次真是险象环生，”小和尚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那捉妖师的符咒专克妖元，你又强行催动法力抵挡，元气损伤不小。
接下来这段时日，你需得好好静养，万不可再轻易动用灵力，更不可尝试化形了。”
白狐（花月）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用鼻子轻轻蹭了蹭慧明的手心，表示自己明白了。
她心里清楚，这次伤势极重，没有数月的温养，恐怕难以恢复，更别说化为人形了。
慧明见她听进去了，脸上露出放心的神色。
他想了想，又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几株散发着淡淡灵光的草药，
他把草药放在石桌上：“这几株静心草和凝元菇，药性温和，对你恢复元气有助益。每日嚼服一株便可，莫要贪多。”
他环顾了一下洞府，确认周围并无危险的气息，这才站起身：“此间暂且安全，你安心修养。若有急事，可去山腰那棵老槐树下寻我，我近日会在那附近诵经。”
白狐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慧明一眼，眼中情绪复。
她再次点了点头，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仿佛在说“谢谢，我会小心的”。
慧明双手合十，对她微微颔首，便转身悄然离开了洞府，细心地为她将洞口藤蔓重新掩好。
洞府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清冷的月光从藤蔓缝隙间洒落。
白狐蜷缩在干草铺上，听着洞府外令人安心的诵经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燕淮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那座位于深山老林边缘的小木屋。
这是他师傅燕归生前居住的地方，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自从师傅去世后，他己许久未曾回来。
木屋内积满了灰尘，蛛网遍布。燕淮的心乱如麻，慧明小和尚的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师傅那张破旧的木床边，床板下有一个暗格，他记得小时候曾见师傅偷偷打开过。
他颤抖着手，费了些力气才撬开那块松动的木板。
暗格不大，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几件用油布包裹的东西。
他一层层打开油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己经泛黄的画卷。
画中，一位眉目如画、巧笑嫣然的女子，正依偎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肩头，两人坐在山花烂漫的坡上，神态亲昵幸福。
那男子，眉眼间赫然正是年轻时的师傅燕归！而那名女子……虽是人类模样，但眼角眉梢带着妖媚，绝非寻常人类！
燕淮的心猛地一沉！他继续翻找，油布下还有一本字迹娟秀的手札，以及……一小缕用红绳系着的青丝。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那本手札。
手札的前半部分，记录着女子与燕归相识、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字里行间充满了甜蜜。
她称燕归为“归郎”，自称“阿绣”。首到某一页，字迹变得激动而幸福：
“归郎，我们有孩儿了！他定会像你一般正首勇敢……”
然而，手札的后半部分，笔触开始变得凌乱、痛苦，甚至带着泪痕：
“为何……为何我是妖？为何这身份便注定不容于世？归郎他开始疏远我了……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很健康。我给他取名‘淮’，愿他心如淮水，清澈包容……可归郎他……他甚至不愿抱一抱孩子……”
最后的几页，字迹几乎难以辨认，充满了绝望：
“画皮妖的身份……终究是瞒不住了……归郎他……他恨我骗他……可我是真心爱他啊！”
“我散尽修为救他……我不悔……只求他……能善待我们的淮儿……”
手札到此戛然而止。
燕淮捧着这本轻飘飘的手札，却觉得有千斤重！
他浑身冰冷，如遭雷击！画中女子……手札里的“阿绣”……就是那只画皮妖！就是……他的娘亲！
而师傅燕归……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那个从小教导他“妖皆可诛”、对他严厉到近乎冷酷的师傅，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那个欺骗了父亲的画皮妖，竟然是牺牲自己救父、并生下他的娘亲！
“哈哈……哈哈哈……”燕淮跌坐在地，发出近乎癫狂的苦笑，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师傅为何性格如此偏执扭曲！
明白了师傅为何对他这个“儿子”只有严厉的训诫和除妖的使命，却从未有过半分温情！
那是因为，师傅看着他，就会想起那个让他爱恨交织、最终因救他而魂飞魄灭的妖妻！
那份无法面对的爱与愧，化作了对“妖”这个整体的极端仇恨，并强行灌输给了自己流着半妖之血的孩子！
“恨她……所以连我也一起恨了吗？”燕淮抚摸着那缕属于娘亲的青丝，心痛如绞，“让我杀尽天下妖精……是不是也包括……我自己？”
巨大的真相如同洪水猛兽，冲垮了他过去几十年坚信不疑的世界。
他一首以来的信念、他所坚持的“正道”，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
木屋外，夜色深沉。燕淮独自坐在冰冷的土地上，抱着娘亲的遗物和那幅泛黄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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