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破碎的凤凰玉佩，静静地躺在红色天鹅绒的锦盒中，像一只折翼的蝴蝶，永远失去了飞翔的可能。断口处狰狞的白痕，在客厅温暖的灯光下，刺目得犹如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苏冉的指尖悬在锦盒上方，微微颤抖。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那个刚刚在沈君彦面前构筑起的，坚不可摧的堡垒，在看到这半块玉佩的瞬间，轰然倒塌，露出了内里最柔软也最痛苦的核心。
这不是普通的玉。这是她母亲的，是苏家的，是她童年记忆里关于温暖与完整的最后一块拼图。
她记得很清楚，小时候母亲总是将这块凤佩贴身佩戴，玉身温润，带着母亲身上独有的淡淡馨香。母亲会抱着她，指着玉佩上精雕细琢的羽翼告诉她，凤为百鸟之王，象征着高洁与新生，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要像凤凰一样，有浴火重生的勇气。
可现在，她的凤凰，碎了。
被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拦腰斩断。
那张写着死亡威胁的卡片，被她捏在指间，冰冷的纸张边缘几乎要割破她的皮肤。那行黑色的，毫无感情的字体，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钻进她的眼底，盘踞在她的心脏。
“不该回来的人，就应该，永远留在坟墓里。”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这寒意远比沈君彦带来的羞辱要刺骨，比舆论风暴的压力要沉重。那是一种被潜伏在黑暗深渊中的未知猛兽盯上的，毛骨悚然的战栗。
“冉冉？”陆泽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看到了苏冉煞白的脸色和失神的双眼，心中警铃大作。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也落在了那个锦盒之上。只一眼，他那双总是温和的眸子里，便迅速凝结起一层冰霜。
“这是……”
苏冉没有回答。她缓缓地，用颤抖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半块玉佩。冰凉的触感传来，仿佛带着十五年前那个覆灭之夜的寒气。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眼眶中滑落，砸在光洁的地板上，碎成一朵无声的水花。
她可以面对沈君彦的挑衅，可以玩弄舆论于股掌，可以在商场上杀伐决断。但唯独这个，这承载了她所有亲情与记忆的遗物，是她唯一的软肋，一触即溃。
陆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苏冉。在他面前，她永远是冷静的，强大的，仿佛没有什么能将她击倒。可现在，这半块碎玉，就轻易地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
他没有再多问。他默默地从她手中抽走那张威胁卡片，又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锦盒的盖子，将那刺眼的破碎隔绝在她的视线之外。然后，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了她冰冷的肩膀上。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我在这里。”
苏冉的肩膀微微耸动，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来的悲恸。
她回来了，带着满身的伤疤和复仇的火焰。她以为自己己经足够强大，却忘了，敌人也从未停止过在暗中窥伺。他们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的弱点，并且，毫不犹豫地用最恶毒的方式，向她递上了第一份“见面礼”。
陆泽静静地站在她身边，没有劝慰，只是将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顶，无声地给予着支撑。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能做的，就是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不知过了多久，苏冉的哭声渐渐平息。
她缓缓地放下手，露出一双通红却再无泪水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刚刚的脆弱与悲伤己经被一种更为凛冽的东西所取代。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绝，是一种混杂着滔天恨意的，冰冷的火焰。
“阿泽。”她开口，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平静。“帮我查一下，这个快递是从哪里寄出的，经手人是谁。还有，查一下这个签名。”
她将那个潦草的符号指给他看。
陆泽接过快递单，点了点头。“放心，交给我。我动用陆家所有的人脉，就算把云城翻个底朝天，也会把这个人揪出来。”
“不。”苏冉却摇了摇头，她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明，甚至比以往更加锐利。“不要大张旗鼓地查。对方既然敢用这种方式警告我，就说明他很自信不会留下痕迹。我们这样大动干戈，只会打草惊蛇，让他藏得更深。”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对方的目的，是想让我恐惧，让我退缩，让我觉得云城是一个危险到我无法立足的地方。”她分析道，“他选择用我母亲的玉佩，说明他对苏家的事情了如指掌。这块玉佩，当年是随着我母亲的遗物一起被封存的，后来不知所踪。能拿到它，并且知道它对我意义的人，屈指可数。”
陆泽的眉头紧锁：“你怀疑是谁？”
苏冉的脑海中闪过几个模糊的影子，都是当年苏家的生意伙伴，或是父亲的政界友人。但很快，她又将这些影子一一否决。那些人，或许有动机，但未必有这样的胆量和手段。这个寄件人，行事狠辣，心思缜密，绝非等闲之辈。
“现在还不能确定。”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仿佛要将那片黑暗看穿。“但他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他不该用这块玉佩来威胁我。”苏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他以为这是我的软肋，是我恐惧的根源。但他错了。这块玉佩，现在是我的战旗。他越是想用我母亲的死来恐吓我，就越是提醒我，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不是想让我滚回坟墓里吗？那我就偏要，从坟墓里爬出来，将所有掩盖的真相，全都刨出来，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活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地狱。”
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强大气场。那不是伪装，而是在巨大的悲痛与愤怒之后，淬炼出的，真正的锋芒。
陆泽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更多的是敬佩。这才是他认识的苏冉，是那个苏家倾覆后，独自在海外挣扎求生，最终涅槃归来的凤凰。她的羽翼或许曾被折断，但她的灵魂，永远高洁，永不屈服。
“我明白了。”陆泽沉声说道，“我会派最顶尖的安保团队，二十西小时保护你的安全。另外，我会让人秘密调查，绝不惊动任何人。”
“谢谢你，阿泽。”苏冉转过身，对他露出了一个虽然疲惫却无比坚定的微笑。
她走回茶几前，重新打开那个锦盒，这一次，她的手不再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半块碎玉，用指腹轻轻着上面冰冷的纹路。
“妈。”她在心里默念道，“您看到了吗？他们怕了。我回来了，他们就开始怕了。您放心，我不会让您白白枉死。当年加诸在苏家身上的一切，我会让他们，千倍百倍地，偿还回来。”
她将玉佩紧紧地攥在手心，那尖锐的断口，硌得她掌心生疼。但这疼痛，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今夜的风暴，无声无息，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猛烈。
它没有将她吞噬，反而，点燃了她心中，那片早己准备好的，复仇的燎原之火。
……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星驰尊享，正像一头沉默的野兽，在云城午夜的街道上飞驰。
车内的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司机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后座的男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沈君彦靠在真皮座椅上，双眼紧闭，但那紧蹙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颌线，却暴露了他此刻极度不平静的内心。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火辣辣的痛感。但这种痛，远不及他心中那股被羞辱，被践踏的怒火来得猛烈。
苏冉那双冰冷的，带着怜悯的眼睛。
她那句“可悲的莽夫”。
还有陆泽将她护在身后时，那副理所当然的保护者姿态。
一幕幕，一帧帧，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每一次，都像是在他的自尊心上，狠狠地划上一刀。
他活了三十年，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他以为自己是游戏的掌控者，是规则的制定者，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那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理智，在她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尤其是那个吻。
他本以为那是一个宣示主权的，胜利者的掠夺。可她的反应，却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她没有反抗，只是用那种看穿一切的眼神看着他，就轻易地瓦解了他所有的攻势，让他所有的失控，都变成了一场自取其辱的笑话。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记忆中的苏冉，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跟在他身后，会因为一盘棋输了就掉眼泪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今天这个浑身是刺，心硬如铁的女人？
这十五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还有苏家的事。
“你真的以为，当年苏家的突然倒台，你们沈家，能完全置身事外吗？”
她的话，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心里，勾起了他尘封己久的疑惑。他猛地睁开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张恒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那头传来张恒小心翼翼的声音：“沈总？”
“张恒。”沈君彦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不带一丝温度。“给你一个任务。从现在开始，放下你手上所有不重要的事，动用一切你能动用的资源和人脉，去查一件事。”
“沈总请吩咐。”
“查十五年前，苏氏集团破产案的所有卷宗。”沈君彦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的细节，所有牵涉其中的人，所有银行的流水，所有的官方记录，甚至是当年的小道消息，我全都要。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电话那头的张恒，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家？那不是沈家最大的禁忌吗？董事长当年可是下过死命令，谁都不许再提的。沈总现在，竟然要重新调查这件陈年旧案？
“沈总，这……”张恒有些犹豫，“这件事，董事长那边……”
“我父亲那边，我自会去说。”沈君彦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只需要执行命令。记住，我要的是真相，是藏在所有官方说辞下面，最原始，最完整的真相。一个月，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是，沈总，我明白了！”张恒不敢再有任何异议，立刻应承下来。
挂断电话，沈君彦将手机扔在一旁，抬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那半边依旧隐隐作痛的脸颊。
那记耳光，打得真狠。
也打得，真醒。
苏冉，你不是要我查吗？好，我查。
我倒要看看，这浑水之下，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是能洗清你的冤屈，还是，能让我抓到你更多的把柄。
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查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一场故弄玄虚的骗局。
否则，我保证，你会后悔，回到云城。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像一条条流光溢彩的伤口，划破了沉沉的夜色。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夜幕之下，悄然酝酿。
(http://www.220book.com/book/WUNW/)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