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下午。
云城西区的古玩一条街，阳光依旧懒洋洋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岁寒斋的木门，再一次被推开。
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林默。他换上了一身略显廉价的休闲西装，头发用发蜡抓过，看起来精神了一些，但眉宇间那股子焦虑和孤注一掷的赌徒气息，却更加浓郁了。他紧紧地跟在后面那人身边，像一个急于求见大人物的马前卒。
后面那位，正是赵立群教授。
他依旧是那身学者风范的打扮，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藏不住的精明与贪婪。他走进店里，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博古架上那件夔龙纹青铜爵，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茶台后面，文叔依旧坐在老位置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仿佛对他们的到来，毫不意外。
“老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林默抢先开口，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文叔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林默脸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赵立群的身上。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是赵教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放下书，站起身，语气不咸不淡。
赵立群显然没想到对方竟然认识自己，微微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摆出一副学界泰斗的架子。
“老板好眼力。我今天来，是受这位小友所托，想再看看你店里的那件东西。”他一边说，一边用下巴指了指那件青铜爵。
文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不巧，那件东西，有位老主顾己经预定了，恐怕不能再给二位看了。”
这话一出，赵立群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而林默，则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赌徒听到噩耗时的那种，慌乱和绝望。
“预……预定了？”林默的声音都变了调，“别啊，老板！我们……我们是真心想买的！价钱好商量！”
“这不是钱的事。”文叔摇了摇头，重新坐了回去，端起了茶杯，一副送客的姿态。“做我们这行，讲究个先来后到。”
赵立群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是什么身份？一个大学教授，金牌鉴定师，走到哪里不是被人奉为上宾？今天竟然在一个小小的古董店，吃了闭门羹。
但他更知道，那件青铜爵的价值。他强压下火气，走上前，将自己的名片，轻轻放在了茶台上。
“老板，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你那件东西，是什么来路，值多少钱，我心里有数。你开个价，只要合理，我这位朋友，今天就把它带走。”
文叔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道：“我说了，己经有人预定了。”
气氛，瞬间僵持住了。
林默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他知道，这是文叔在试探他们。如果他们就此放弃，那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他心一横，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从帆布包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重重地拍在了茶台上。
“老板！”他红着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里面，是我全部的身家！密码六个八！我今天，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这东西拿下！您给句痛快话，到底卖不卖！”
他将一个输红了眼，不顾一切的赌徒形象，演到了极致。
赵立群也在一旁，适时地敲边鼓：“老板，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你说是不是？”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文叔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他那锐利的目光，在林默和赵立群的脸上，来回扫视着。
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妥协。
“现在的年轻人，火气就是大。”他拿起那张银行卡，又推了回去。“东西，我可以卖给你们。但是，价格，得由我来定。”
“您说！”林默立刻说道。
文叔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百万？”赵立群试探性地问道。
文叔摇了摇头。
“两千万？”林默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文叔依旧摇头。他看着林默，缓缓地说道：“我要的，不是钱。”
不是钱？
林默和赵立群都愣住了。
只听文叔继续说道：“这件青铜爵，是我一位故人寄放在这里的。你们要买，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你们，用另一件等价的，西周时期的青铜器来换。”文叔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至于什么才算是等价，那就要看赵教授的眼力了。”
这个条件，简首是荒谬至极。
去哪里临时找一件等价的西周青铜器？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赵立群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正要开口理论，却被林默一把拉住了。
林默看着文叔，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板，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我……我就是个普通人，哪里去找什么西周青铜器啊。您看这样行不行，”他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这是我名下唯一的一套房产，市值大概一千八百万。我把它转给您，再加上我卡里的两百万。两千万，买您这件东西，您看成吗？”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语气里，充满了哀求。
文叔看着那张房产证明，又看了看林默那张写满了“绝望”和“渴望”的脸，沉默了。
许久，他才再次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他摆了摆手，像是被林默的“执着”打动了。“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房子就不用了。一千八百万，转到我这个账户上。东西，你拿走。”
他写下了一个账号。
成了！
林默和赵立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狂喜。
林默立刻拿出手机，在赵立群的“指导”下，开始进行转账操作。等待银行确认信息的那几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文叔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到账短信。
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小心翼翼地，将那件夔龙纹青铜爵，取了下来。
他用一块柔软的锦布，将青铜爵仔细地包裹起来，放进一个古朴的木盒里，推到了林默面前。
“东西，是你的了。”
林默的手，微微颤抖着，伸向那个木盒。
他感觉自己的指尖，己经触碰到了胜利的边缘。
然而，就在这一刻——
叮铃——
店铺门口那串古老的铜铃，忽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缓缓地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黑色西装，气息沉稳的保镖。
看到来人，林默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这个人，他认识。
他是宽叔，跟在他父亲沈卫国身边超过二十年，最信任的管家和心腹。
宽叔没有看林默，也没有看赵立群。他的目光，径首落在了文叔的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文先生，这件东西，沈先生要了。”
他的手，指向了桌上那个，林默即将触碰到的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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