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秘境之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的概念,只以那缓慢流转的光华为刻度。封俊的意识在深沉的修复与清晰的过往间浮沉,身体的剧痛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钝痛,如同大地深处缓慢愈合的裂缝。
他能清晰地“内视”到体内那几近枯竭的本源,正如同暴露在龟裂河床上的几洼浅水,微弱,却顽强地反射着这片秘境天穹洒下的、温润而浩瀚的能量光晕。这能量与他同源,带着一种近乎母体般的包容与滋养,正极其缓慢地,一丝丝渗入他干涸的经脉与破碎的骨骼,催发出微不可察的麻痒与生机。
他依旧紧紧握着珂离留的手,不敢松开,仿佛那是维系两人与这个现实世界的唯一锚点。她的呼吸比他更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仙魄的损耗远比他肉身的创伤更为致命。他能感觉到,她体内那属于仙子的本源光华,黯淡得几乎熄灭,唯有颈间那枚紧贴肌肤的灵石,还在以自身为代价,输出着最后一丝温养的力量,护住她心脉不绝。
“离留……”他在心底无声地呼唤,这个名字如今念来,带着跨越万古的沉重与失而复得的珍视。
他尝试调动那恢复了一丝的力量,不是用于战斗,而是将其化为最纯粹的滋养,如同溪流,通过相握的手,小心翼翼地渡入她的体内。这个过程精细而耗费心神,如同用蛛丝缝合即将破碎的琉璃,但他做得无比专注,无比耐心。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这片秘境独自运转了数个春秋。
封俊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几洼“浅水”似乎扩大了一圈,虽然依旧浅薄,却不再随时可能干涸。流转的玉白色光华在他体表若隐若现,不再是为了对抗与毁灭,而是带着一种内敛的、生生不息的韵律。
也就在这时,他掌心中,那只一首冰凉柔软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封俊的心脏猛地一跳,所有的感知在瞬间凝聚!
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珂离留的脸。
她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那紧蹙了不知多久的眉尖,微微地松开了些许。
然后,在他近乎凝固的注视下,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初时,那眼底是一片空茫的迷雾,带着沉睡了太久太久的恍惚与疲惫。视线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对着那片流转着柔和光华的琉璃穹顶。
封俊不敢出声,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用掌心那份真实的温度和微微加重的力道,传递着自己的存在。
珂离留空茫的视线,缓缓移动,终于,落在了他的脸上。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真正开始重新流淌。
她的眼神从最初的迷茫,到逐渐聚焦,再到认出他时那一瞬间的怔忡,最后,化为了一种深不见底的、混杂着无尽痛楚、劫后余生、以及某种尘埃落定般温柔的复杂情绪。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沿着苍白的脸颊,没入鬓角。
“……封……俊……”她的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只是气流,却清晰地撞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是我。”封俊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同样未干的涩意,“我在这里。”
他抬起另一只能够活动的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珂离留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再掩饰的、属于远古神兽的深邃与威严,也看着那份独独对她流露出的、失而复得的珍重与痛惜。
“我们……还活着?”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嗯。”封俊点头,目光扫过这片奇异的秘境,“这里……似乎是归墟毁灭时,由我们的力量与混沌核心坍缩的能量,意外形成的……一个夹缝空间。”
他顿了顿,感受着体内与这片空间的隐隐共鸣:“它……在滋养我们。”
珂离留也感觉到了。她尝试调动一丝仙力,却引得神魂一阵剧烈的刺痛,让她闷哼出声,脸色更加苍白。
“别动!”封俊立刻阻止,渡过去的气息更加温和,“你的仙魄受损太重,需要时间。”
珂离留顺从地不再尝试,她的目光落回他脸上,细细端详着他:“你的力量……”
“恢复了一些。”封俊没有隐瞒,“足够护住我们,慢慢等待。”
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是死寂,而是充满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无需言语的静默交流。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通过交握的手,感受着对方真实的存在,确认着这场跨越了生死界限的惨胜。
良久,珂离留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丝深切的哀伤:“归墟……”
“混沌核心被我们重创,暂时……应该沉寂了。”封俊沉声道,脑海中闪过那布满琉璃色裂纹、最终向内坍缩的恐怖景象,“但这片新生之地的外面,那些被污染的地方……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珂离留明白。邪气的源头虽被暂时压制,但己扩散的污染并未消失,这个脆弱的平衡能维持多久,无人知晓。
“我们需要……尽快恢复。”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知道。”封俊应道,目光同样坚定,“在这里,我们有时间。”
他扶着依旧虚弱无力的她,让她能更舒适地靠在自己身侧,两人一同仰望着那片流转不息的琉璃穹顶。光华温柔地洒落在他们身上,如同母亲的抚慰。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危机西伏。
但此刻,在这片由毁灭中新生的庇护所里,他们找到了彼此,寻回了完整的自我,也拥有了喘息与恢复的宝贵机会。
封俊能感觉到,体内那新生的力量,虽然微弱,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凝练,更加贴近本源。那不仅仅是力量的恢复,更是一种境界的蜕变与重塑。
他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肩头、呼吸逐渐平稳悠长的珂离留,看着她颈间那枚与自己力量隐隐共鸣的灵石。
守护的意志,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他闭上眼,开始主动引导这片秘境那温和而浩瀚的能量,更有效率地滋养自身,也滋养着身边这个他等待了、也寻觅了太久的人。
等待伤愈。
等待力量归来。
等待……一起走出这片秘境,去面对那未完的使命。
琉璃光华静静流转,包裹着相互依偎的两人,在这时间的夹缝里,编织着新生与希望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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