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五里,落霞山。
此山并无晚霞奇景,只因山石呈暗红色,在夕阳下远观如血,故而被当地人取了个不甚吉利的名字。云水山庄,便坐落在这片血色山峦的脚下。
还未走近,一股破败萧条的气息便己扑面而来。
原本应是青石铺就的庄园小径,此刻早己被疯长的杂草所吞没,只留下一条被人踩踏出来的泥泞小路。庄园的围墙坍塌了半边,露出里面杂乱无章的景象。几间屋舍的屋顶破了大洞,墙皮剥落,窗户也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
唯一显得有些生气的,是院子里晾晒着的几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和一个角落里用石头垒起的猪圈,里面传来哼哼唧唧的声响。
这哪里是什么山庄,分明就是一个破落的农家院,甚至比寻常农家院还要脏乱几分。
半夏和白芷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眼中最后的一丝期望也破灭了。她们原以为,即便庄子被人占了,至少也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可现在看来,就算把人赶走,这里也根本没法住人。
云苏的神情却很平静。她打量的不是这院子的破败,而是它的格局和周遭的环境。
庄子背靠落霞山,门前有一条从山上引下来的溪流,水源充沛。院子西周是大片荒芜的土地,土质呈黑褐色,看起来十分肥沃。只要稍加修葺和开垦,这里绝对是一块风水宝地。
母亲的眼光,果然没有错。
就在三人站在院外打量时,院内的一间屋子里传来了粗鲁的叫骂声。
“死婆娘,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老娘的茶碗空了吗?想渴死老娘不成!”一个尖利的女高音响起。
紧接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年轻媳妇端着茶壶从屋里跑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壮硕,赤着上身的汉子,一脚踹在她屁股上,骂道:“磨磨蹭蹭的,耽误了老子下地,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那媳妇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眼圈红红的,却不敢有丝毫反驳。
这时,院子里一个正在劈柴的,同样身形魁梧的汉子抬起头,正好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云苏三人。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不怀好意的光芒,咧开一口黄牙,高声喊道:“娘!大哥!你们快来看,有三个俏娘们找上门来了!”
他这一嗓子,屋里屋外的人都看了过来。
最先出来的是一个身材臃肿,头发乱糟糟地盘在脑后,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的老妇人。她三角眼,高颧骨,嘴唇削薄,一脸的刻薄相。她身后跟着那两个壮汉,还有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正是刚才挨骂的那个年轻媳妇的婆婆。
这一家子人,气势汹汹地走到院门口,将云苏三人堵住。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张家地盘上做什么?探头探脑的,没安好心吧!”那老妇人,也就是张家的当家主母张麻子,用擀面杖指着云苏,唾沫横飞地质问道。
她的脸上,果然有几颗明显的麻子。
云苏没有理会她的叫嚣,只是淡淡地扫了这一家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张麻子的身上。
“这里,不是张家的地盘。”云苏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此地名为云水山庄,是我的产业。我今天来,是通知你们,立刻从我的地方搬出去。”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那份盖有官府朱印的地契,在他们面前展开。
张家人凑过去看了几眼,见上面白纸黑字,红印清晰,都愣了一下。
但很快,那张麻子就发出一声嗤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地契?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用擀面杖敲得地面砰砰响,“我说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原来是拿着一张废纸来讹人的!我告诉你们,我们老张家在这里住了快八年了,这地方就是我们的!什么云水山庄,没听说过!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就是!”她的大儿子张大牛恶狠狠地瞪着云苏,掰着手指,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这南风县,讲的是拳头,不是什么狗屁地契!再不滚,把你们三个卖到窑子里去!”
半夏和白芷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云苏身后躲了躲。
云苏却笑了。她将地契小心地收好,看着眼前这群蛮不讲理的地痞,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一丝玩味。
“跟你们讲道理,看来是行不通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可惜,“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换一种方式。”
话音未落,她忽然身形一动,快如闪电般地欺身而上。
张家人还没反应过来,云苏的手己经在那张麻子的肩膀上轻轻一拍,随即又闪电般地退回了原位。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你……你干什么!”张麻子吓了一跳,挥舞着擀面杖骂道。
云苏却没有看她,而是转向她身边那个挺着肚子的儿媳妇,微笑着说道:“这位嫂子,你最近是不是时常觉得腰酸背痛,夜里小腿抽筋,而且……见红了?”
那孕妇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她这些症状,只有她自己和丈夫知道,连婆婆都没敢说,怕被骂娇气。这个陌生的女人,怎么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嘴上虽然反驳,但眼神里的惊慌却出卖了她。
云苏又看向那个劈柴的二儿子张二牛:“你,每逢阴雨天,右腿的膝盖是不是又疼又胀,像是有蚂蚁在爬?”
张二牛的脸色也变了。他几年前上山打猎摔断过腿,虽然接好了,却落下了这个毛病,一到变天就疼得厉害,是大夫都治不好的老伤。
最后,云苏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张麻子的身上。
她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如同鬼魅的低语:“至于您,老人家。您常年咳嗽,痰中带腥,尤其是在后半夜,咳得撕心裂肺,胸口如同火烧。我没说错吧?”
张麻子浑身一震,手中的擀面杖都险些掉在地上。她这咳嗽是多年的老毛病了,看过不少郎中,都只说是风寒入体,无法根治。可眼前这女子,竟说得分毫不差!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张麻子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恐惧。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云苏的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重要的是,刚才我拍你那一下,己经给你下了一种毒。”
“毒?”张家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没错。”云苏缓缓点头,眼神冷得像冰,“一种无色无味的奇毒,一个时辰内便会发作。发作之时,你这咳嗽的毛病,会加重百倍。你会咳得喘不过气,咳得肝肠寸断,最后……活活憋死。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沉入了水底,无论你怎么挣扎,都吸不到一口气。”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张麻子听得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喉咙,仿佛己经感觉到了那种窒息的痛苦。
“你……你妖言惑众!”张大牛色厉内荏地吼道,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是不是妖言惑众,一个时辰之后,你们就知道了。”云苏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哦,对了,这种毒,只有我一个人有解药。现在,我给你们两条路选。”
“第一,你们现在立刻收拾东西,从我的庄子里滚出去。一个时辰后,我会把解药放在门口的石头上。”
“第二,你们可以不信,留在这里,等着她毒发身亡。不过我提醒你们,这毒有传染性,和她接触过的人,三天之内,也会出现同样的症状。”
“选吧。”
云苏说完,便好整以暇地抱起了双臂,静静地看着他们。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张家人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疑和恐惧。他们看看云苏,又看看张麻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前这个女子,看起来纤纤弱弱,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比他们这些地痞流氓还要狠辣,还要不讲道理。
“娘……她……她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张二牛小声地问。
“放屁!什么毒不毒的,她就是吓唬我们!”张大牛虽然嘴硬,但底气己经明显不足。
张麻子更是心乱如麻。云苏能一口道破他们全家的隐疾,这本身就充满了诡异。她不敢赌,她怕死,更怕那种被活活憋死的痛苦死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张麻子忽然捂住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她咳得惊天动地,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球向外凸出,仿佛真的喘不过气来了。
“娘!你怎么了?”
“快!快给娘顺顺气!”
张家兄弟顿时乱作一团。
那孕妇更是吓得连连后退,生怕被所谓的“毒”给传染了。
云苏冷眼旁观。她下的当然不是什么毒,而是一种能刺激人体呼吸道的特殊药粉。这种药粉对常人无碍,但对于张麻子这种肺部本就有旧疾的人来说,却会引发剧烈的过敏反应,导致支气管痉挛,症状与哮喘急性发作极其相似,看起来就和云苏描述的中毒症状一模一样。
这是她身为医者,为恶人量身定做的一剂“猛药”。
“咳……救……救我……”张麻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艰难地向云苏伸出手,眼中充满了哀求和恐惧。
这一刻,她所有的嚣张和蛮横,都被对死亡的恐惧彻底击溃了。
“搬,还是不搬?”云苏冷冷地问道。
“搬!我们搬!现在就搬!”张大牛见母亲快要不行了,终于崩溃了,他朝着云苏大吼道,“快!快给我娘解药!”
“一个时辰。”云苏不为所动,重复着自己的条件,“等你们所有人,所有的东西,都离开了我的视线,解药自然会给你们。记住,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她便带着半夏和白芷,转身走到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静静地等待着。
半夏和白芷早己被自家小姐这一连串雷霆般的手段惊得目瞪口呆。她们看着院子里那群手忙脚乱,如同丧家之犬般收拾东西的张家人,再看看身边神情淡漠的小姐,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崇拜。
原来,对付恶人,真的要用比他们更“恶”的法子。
不到半个时辰,张家人便将他们那些破烂家当胡乱地堆上了一辆板车,连那头猪都来不及赶,便由两个儿子拉着车,载着还在剧烈咳嗽的张麻子,仓皇地逃离了云水山庄,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赶。
云苏看着他们狼狈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走到门口那块大石头旁,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放在上面。
纸包里装的,并非什么解药,只是一些能缓解咳嗽的甘草片罢了。
南风县的第一战,她,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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