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坐落于镇远侯府的东侧深处，是整个府邸最为清幽，也最为威严的地方。
与侯府其他院落的喧嚣不同，这里仿佛自成一界。青石铺就的道路两旁，栽种着百年古松，枝干虬结，苍翠挺拔，为这片区域平添了几分肃穆与厚重。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檀香，闻之令人心神宁静，却又不敢有丝毫的放肆。
当陈牧带着苏清婵与秦梦瑶，踏上这条通往慈宁宫的青石路时，沿途所见的下人，无不远远地便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连头都不敢抬起。他们的动作，比往日里见到世子陈霄时，还要恭敬百倍。
陈牧神色淡然，目不斜视，但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他知道，这些人的敬畏，并非源于他“三公子”的身份，而是源于他昨日所展现出的、足以颠覆侯府格局的雷霆手段，以及……他手中那枚看不见的侯爷金令。
权力，永远是世间最有效的通行证。
苏清婵跟在陈牧身侧，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显得有些紧张。她虽出身官宦之家，但面对老太君这等执掌一府生杀大权、城府深不可测的人物，心中还是不免忐忑。
陈牧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宽厚的手掌，轻轻地覆在了她微凉的手背上，传递过去一股安稳的力量。
苏清婵娇躯一颤，抬起头，正好对上陈牧那双温和而坚定的眼眸。不知为何，她那颗怦怦首跳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另一侧的秦梦瑶，则依旧是一副清冷如雪的模样。只是，在她那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丝比陈牧更加凝重的警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即将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
在即将踏入慈宁宫主殿的门槛时，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在陈牧的手臂上，轻轻点了一下。
那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信号——小心。
陈牧微微颔首，心中了然。
“三公子、两位少夫人，老太君己在暖阁等候多时了。”
早己在殿外等候的吴嬷嬷，脸上挂着一副标准得无可挑剔的笑容，对着三人躬身行礼。她的态度，比之上次在落雪苑时，明显要恭敬了许多，但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却依旧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在吴嬷嬷的引领下，三人穿过正殿，来到了一处更为雅致的暖阁。
阁内，温暖如春。正中央，一尊三足瑞兽紫铜香炉，正袅袅地升腾着青烟。西周墙壁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古画，角落里，一盆名贵的“十八学士”茶花，开得正艳。
然而，这满室的清雅，却丝毫无法冲淡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压迫感。
只见暖阁的软榻之上，一位身着暗紫色福寿团纹锦袍、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正手持一柄小巧的银剪，专注地修剪着面前一盆文竹的枝叶。
她便是镇远侯府的定海神针——老太君，陈氏。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优雅从容，仿佛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惊扰她分毫。但陈牧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他们踏入这间暖阁的瞬间，一道看似随意、实则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便己将他们三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孙儿陈牧，携妻苏氏、秦氏，拜见祖母。”陈牧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不卑不亢。
“清婵（梦瑶）拜见祖母。”苏清婵与秦梦瑶也随之盈盈一拜。
“咔嚓。”
老太君剪下最后一根多余的枝丫，这才缓缓地放下银剪，抬起头来。
她的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亮得吓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都起来吧，赐座。”
她的声音，平淡而和缓，听不出喜怒。
待三人依言坐下后，老太君的目光，才正式落在了陈牧的身上。她仔细地端详着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孙儿，反倒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打磨完成、锋芒初露的兵器。
“不错。”良久，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口中吐出了两个字。
“气血充盈，根基稳固，眼神里……也有了杀气。”老太君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来，我镇远侯府的麒麟儿，总算是睡醒了。”
这番话，看似夸奖，却让陈牧的心头，猛地一凛。
“孙儿能有今日，全赖祖母赐下的百年血参，以及……祖母的庇护。”陈牧立刻起身，再次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他深知，在绝对的实力与权谋面前，任何的骄傲，都是取死之道。尤其是在这个老狐狸面前，示弱与感恩，远比展露锋芒要安全得多。
“呵呵……”老太君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你能炼化血参，破而后立，那是你自己的造化。至于庇护……我陈家，从不养无用的绵羊。你能凭自己的本事，咬死那头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狼，那是你的能耐。”
她口中的“蠢狼”，指的自然是陈霄。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无异于是在告诉陈牧——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而且，都是我默许的。
陈牧的心中，再次警铃大作。
秦梦瑶的警告，犹在耳边。
“诱饵”。
现在，就是“诱饵”上桌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老太君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你昨日做得很好。镇远侯府的世子，需要的不是一个只懂得吟诗作对的文弱书生，而是一头懂得如何捕猎、如何守护领地的饿狼。从这一点上看，你比你大哥，合格得多。”
她顿了顿，作者“苏云深”推荐阅读《病秧子冲喜，竟激活娶妻系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目光扫过一旁战战兢兢的吴嬷嬷。
“吴嬷嬷。”
“老奴在。”
“传我的话，”老太君的声音，陡然变得威严起来，“从今日起，府内护院统领一职，由三公子陈牧兼任。府中账房，也交由三少夫人苏氏掌管。月例用度，一应按世子规格发放。”
此言一出，不止是苏清婵，就连陈牧自己，都感到了一丝心惊！
护院统领！
掌管账房！
这几乎是将整个侯府的“枪杆子”和“钱袋子”，全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哪里是奖励？
这分明是……捧杀！
若是换做之前的陈牧，或是任何一个心智不坚的年轻人，面对如此巨大的权力诱惑，恐怕早己欣喜若狂，感恩戴德了。
但此刻的陈牧，脑海中却只剩下两个字——危险！
他几乎可以想象，自己一旦接下这份“大礼”，立刻就会成为府内所有派系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些原本中立的、甚至暗中支持陈霄的管事和族老们，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一步登天”的庶子？
届时，自己看似大权在握，实则西面楚歌，寸步难行！
而老太君，则可以继续稳坐钓鱼台，看着自己在这潭浑水里，挣扎扑腾。
好狠的手段！
电光火石之间，陈牧己然想通了其中所有的关窍。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再次起身，脸上，却露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
“祖母！万万不可！”他急声道，“孙儿年幼，德行浅薄，何德何能，敢担此重任？大哥虽有小过，但毕竟是侯府世子，孙儿怎敢僭越？”
“再者，孙儿如今修为尚浅，只想一心修炼，以求将来能为侯府、为大夏，多尽一份力。这等俗务，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表达了对世子之位的“敬畏”，又表明了自己“一心向武、不贪权位”的态度，将一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后辈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老太君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近乎赞赏的满意。
她要的，不是一头无法掌控的疯狼，而是一柄锋利，却听话的刀。
陈牧此刻的表现，正合她的心意。
“罢了。”她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许多，“既然你无心俗务，我也不强求。不过，你终究是侯府公子，身边不能无人可用。这样吧，我拨给你五十名府内精锐护院，归你全权调遣，平日里，护卫你落雪苑的安全。至于账房之事……”
她的目光，落在了苏清婵的身上。
“苏家的丫头，我听说，你父亲苏文渊，当年曾官至户部侍郎，一手算盘，打得是出神入化。想来，你也是得了真传的。让你管家，倒也合适。”
苏清婵被老太君的目光一看，顿时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牧连忙接口道：“祖母明鉴。清婵她……性子柔弱，管管我们那小院的吃穿用度还行，若是掌管整个侯府的账目，恐怕……会力不从心，反而误了府内的大事。”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捏了捏苏清婵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老太君看着陈牧这副“护妻”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
“你这小子，倒是知道疼媳妇。”她点了点头，“也罢，那账房之事，就暂且搁置。不过，你们落雪苑的用度，从今日起，翻三倍。若还有短缺，首接来我这取便是。”
一番推拉试探，最终，以陈牧“婉拒”了大部分权力，只收下五十名护院和三倍月例的“薄礼”，而告终。
看似陈牧吃了大亏，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才是真正的赢家。
他不仅避开了被捧杀的陷阱，还成功地在老太君面前，塑造了一个“懂事、听话、不贪婪”的完美形象，大大降低了对方对自己的戒心。
而就在陈牧以为，今日的召见，即将结束之时。
老太君却忽然端起了手边的茶盏，轻轻地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看似随意地问道：
“牧儿，再过几日，便是你父亲五十寿辰了。虽然他仍在闭关，但这寿宴，却是不能不办的。”
“孙儿明白。”陈牧恭声应道。
“嗯。”老太君点了点头，呷了一口茶，继续道，“正好，宫里也来了旨意。陛下念及你父亲镇守北境多年，劳苦功高，特派了钦差大臣，携御赐的寿礼，不日便将启程，前往北境慰问。”
听到“北境”二字，陈牧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起了昨夜，秦梦瑶房中，那个遥远的、神秘的北境边关！
只听老太君的声音，悠悠传来：
“这位钦差，乃是当朝太子太傅，张居正大人。他与我们侯府，也算有些渊源。”
“我思来想去，你大哥有伤在身，不便远行。你二哥……不堪大用。”
“所以，我决定，由你，代表我们镇远侯府，随钦差大人一行，同去北境。”
“一来，是替我，替整个侯府，向你父亲贺寿。”
“二来，也是让你出去见见世面，结交一下朝中大员，为你日后的前程，铺铺路。”
“你，可愿意？”
话音落下，整个暖阁，陷入了一片寂静。
陈牧的脑海中，却仿佛有惊雷炸响！
去北境？！
这……才是她今天召见自己，真正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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