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外门大比的喧嚣终于散去。
陈家演武堂内，执事分发赏赐的声音干涩而冗长，像一架缺少润滑的老旧纺车。大部分弟子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与兴奋，他们或得到利器，或得到丹药，这些都是能迅速转化为战力的实在好处。
轮到陈寻时，气氛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陈寻，大比九十七名，守擂有功，赐下品灵田一亩，位于西山。”执事面无表情地念着，将一枚灰扑扑的石制地契递了过来。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西山，那是陈家最贫瘠的一片土地，灵气稀薄，土质坚硬，种出来的灵谷不仅产量低下，品质也差得可怜。这种赏赐，与其说是奖励，不如说是一种近乎羞辱的打发。毕竟，陈寻在大比中的表现实在太过“侥幸”，他几乎每一场都是靠着远超同阶的耐力，硬生生将对手的灵力耗尽才勉强获胜，毫无观赏性可言，甚至被讥讽为“龟缩流”打法。
“多谢执事。”
陈寻平静地接过地契，黝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他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轻蔑、同情与幸灾乐祸的目光，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识海深处，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简陋面板正静静悬浮着。
【姓名：陈寻】
【寿命：无限】
【境界：炼气期三层】
【功法：长春诀（入门）】
【技能：无】
这个秘密，他保守了十六年。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当他携带着这个名为“长生”的系统降生于此，看到那“无限”二字的寿命时，他就明白，一切速成的功法、威力绝伦的法宝，在他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时间，才是他最强大的武器。
一柄利剑，百年后可能化为废铁。一枚神丹，吞下后不过是片刻的修为暴涨。而他，拥有永恒。
所以，这块人人嫌弃的贫瘠灵田，在他眼中却是最完美的赏赐。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改良土壤，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一株需要千年才能成熟的灵植发芽，有足够的时间将这片不毛之地变成洞天福地。
“阿寻，你这运气可真不怎么样。”一个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来者是他的堂兄陈盛，此次大比第十名，得了一柄下品法器“青锋剑”，此刻正春风得意。他拍了拍陈寻的肩膀，看似安慰，实则炫耀地晃了晃手中那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一亩破地，还不够我练一次剑法挥霍的。不像我的青锋剑，只要注入灵力，威力便能倍增，下个月的家族试炼，我定能再进几名。”
陈寻只是淡淡一笑，回道：“堂兄天资过人，前途无量。我资质愚钝，能有块地种种粮食，己经心满意足了。”
他的回答谦卑到了极点，让陈盛准备好的一肚子教训人的话都噎了回去，只得悻悻然地哼了一声，觉得索然无味，转身向其他弟子炫耀他的新法器去了。
陈寻收好地契，没有在人群中多做停留，径首离开了演武堂。他没有回家，而是顺着家族坊市的街道慢慢走着。
他需要一些种子，以及一个合适的“伙伴”。
坊市里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陈寻绕过了那些售卖丹药法器的热闹店铺，走进了一家专卖灵兽幼崽和各类种子的偏僻小店。
店主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头，见陈寻进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陈寻的目光在店里扫过，那些被关在笼子里，显得颇有灵性的飞鸟灵狐，他看都未看。他的目标很明确，径首走到了一个角落的水缸前。
水缸里，几只灰黑色的老龟正趴在石头上，一动不动，仿佛亘古以来便在那里。
“店家，这玄水龟怎么卖？”
老头似乎有些意外，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对这种除了长寿和占卜外一无是处的玄水龟感兴趣。他有气无力地答道：“凡品罢了，没什么灵智，十块下品灵石一只，不还价。”
十块灵石，对于一个外门弟子而言并非小数目。
陈寻却毫不犹豫，仔细在缸中挑选起来。他并非要选灵性最足的，而是要选最能“活”的。最终，他挑中了一只龟甲上布满细密纹路，眼神显得最为沧桑沉静的老龟。
付了灵石，将老龟装进一个布袋，陈寻又在种子区停留了许久。
他没有选择那些生长周期短、见效快的灵谷种子，而是花了身上剩下的所有积蓄，买下了一包名为“龙血米”的种子。
这是一种极为古怪的灵米，对灵气要求不高，但生长周期却长得令人发指。寻常灵谷一年一熟，而这龙血米，十年才能抽穗，百年方可成熟。成熟后的龙血米蕴含一丝微弱的气血之力，对炼体士有些许好处，但性价比低到无人问津，基本只会被人用作典籍里的冷知识。
对于陈寻而言，这却是绝配。
他拥有无限的时间，等得起。
带着一只老龟和一包几乎无人识得的种子，陈寻踏上了前往西山的路。
西山位于陈家领地的边缘，山路崎岖，人迹罕至。当陈寻根据地契的指引找到自己的那亩灵田时，天色己经接近黄昏。
眼前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田地里碎石遍布，土壤呈现出一种缺乏生机的灰白色，稀稀拉拉长着几丛枯黄的杂草。空气中弥漫的灵气更是若有若无，几乎与凡地无异。
任何一个正常的修士看到这片田，恐怕都会心生绝望。
陈寻的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将布袋打开，那只玄水龟慢悠悠地爬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环境。陈寻也不管它，自己走到田边，挽起袖子，开始徒手清理田里的碎石。
他的动作不快，但很稳，每一块石头都被他捡起，扔到田埂之外。他的身体在长春诀的滋养下，耐力远超常人，这种枯燥的体力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人一龟，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构成了一副奇异而和谐的画面。
当他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时，手指忽然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他以为又是一块石头，用力一挖，却发现那东西触感温润，并非石块。
他小心翼翼地刨开周围的泥土，一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刻着奇异纹路的椭圆形物体，出现在他眼前。
它像是一颗蛋，又像是一枚种子，静静地躺在泥土里，散发着一股古老而微弱的气息。
陈寻将它捧在手心，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生命律动从其中传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知道，这绝对是个宝贝。一个被埋藏在这片贫瘠土地之下，等待了不知多少岁月，才被他这个拥有同样特质的主人发现的宝贝。
他看了一眼在旁边悠闲啃着草根的老龟，又看了看手中的黑色种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深邃的笑容。
他的人生，他的修行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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