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玄礼脸上的怒意还未完全褪去，便被更深层次的惊骇所取代。他死死地盯着那块被平滑切开的青石，感受着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那一丝极致锋锐的气息，心中翻江倒海。
他不是三长老那样的莽夫。作为执掌家族庶务，精于算计的二长老，他更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如何评估风险与收益。
那一剑，他看懂了。
那不是单纯的力量展示，而是一种警告，一种游刃有余的掌控力的体现。
在自己筑基后期的全部气势压迫下，一个炼气六层的弟子，非但没有崩溃，还能分心操控阵法，发出如此精准、凝练、威力足以威胁到自己的攻击。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对方根本没有将自己的气势压迫放在眼里。这意味着，这座大阵的真正威力，还远远没有展现出来。这意味着，眼前的这个少年，比他想象中要可怕一百倍！
他之前所有的预设，所有的筹码，在这一剑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强夺？恐怕自己会步上那两个失踪邪修的后尘。威逼？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利诱？对方连筑基丹和长老亲传弟子的身份都看不上，显然有更大的图谋。
这是一个披着羊皮的怪物。不，更像是一头潜伏在深渊中的巨龙，暂时只对他露出了半只爪子。
陈玄礼心中的杀意，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熄灭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忌惮与……一丝后怕。
他不能再将陈寻当做一个普通的后辈弟子来对待。他必须将其放在一个平等，甚至需要仰视的位置上，重新进行这场对话。
短短数息之间，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下一刻，陈玄礼脸上的阴沉与冰冷，如同春雪消融般退去，重新挂上了那副标志性的、和煦如风的笑容。
“哈哈哈，好！好一个性命交修！好一个少年英才！”
他抚掌大笑，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从未存在过。他向前走了两步，这次的脚步中，再也没有丝毫的压迫感，反而带着一种欣赏与亲近。
“陈寻贤侄，老夫刚才只是试探你一番。身为我陈家子弟，若无这等傲骨与手段，又怎配得上这等天大的机缘？你很好，比老夫想象中还要好！”
他称呼都从“你”变成了“陈寻贤侄”，态度转变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陈寻心中了然，这老狐狸是服软了。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只是微微躬身：“二长老谬赞了。”
“不，这不是谬赞。”陈玄礼摆了摆手，一脸诚恳地说道，“是老夫之前唐突了。你说的对，修行之道，贵在顺心。既然此地与你有缘，家族强行索取，确实不合情理，也坏了你的道途。”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不过，贤侄啊，你也是陈家的一份子。如今家族正值用人之际，上有强敌环伺，下有资源短缺。你身怀此等异宝，若能为家族稍尽绵薄之力，也算是全了同族之谊，你看如何？”
他绝口不提“上交”二字，而是换成了“稍尽绵薄之力”，将强取豪夺，变成了请求支援。
陈寻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独占这份机缘。想要安稳地在这里种田，就必须让家族看到好处，将他们从敌人，变成利益相关的“合作者”。
“二长老言重了。”陈寻顺着台阶说道，“晚辈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家族若有差遣，只要在晚辈能力范围之内，绝不推辞。”
“好！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陈玄礼脸上笑容更盛，“老夫也不与你绕圈子。家族不要你的灵田，也不问你这灵米的培育之法。我们只要一个承诺。”
他伸出一根手指：“这金色灵米，神异非凡，对我陈家意义重大。家族希望，你能在每次收获之后，能拿出一部分，交予家族，用以培养核心弟子，或是作为战略资源储备。”
陈寻闻言，故作沉吟，眉头微皱：“二长老有所不知。此米虽然神效，但每一次结穗，都会大量消耗地力。晚辈估算过，一年一熟，一次的产量，恐怕也只有百余粒。若是上交太多，恐怕会伤及这片灵田的根本。”
他这话半真半假。金米确实会消耗能量，但道田本身就能从天地间汲取，恢复速度极快。他故意夸大其词，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讨价还价。
陈玄礼显然信了七八分，毕竟这等逆天之物，有些限制也是正常的。他沉吟片刻，问道：“那你觉得，一次能拿出多少，才不伤根本？”
“二十粒。”陈寻伸出两根手指，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年一熟，上交二十粒，这是晚辈能承受的极限了。再多，这片田恐怕不出十年，就会退化成废地。”
二十粒！
陈玄礼心中迅速盘算起来。他虽然不知道这金米具体功效如何，但从陈寻那恐怖的修炼速度来看，一粒的效果，恐怕就足以顶得上数月苦修。二十粒，足以让家族培养出好几位精英弟子，甚至可能帮助某位长老突破瓶颈！
这笔买卖，划算！
“好！就依你，一年二十粒！”陈玄礼当机立断，生怕陈寻反悔，“不过，家族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他知道，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
“从今日起，西山的禁制，将由我亲自加固。我会再派两名信得过的内门执事，日夜在此地外围巡逻，保证再无宵小敢来打扰。”
“其次，你每月内门弟子的月例，翻倍。各类丹药，优先供应。”
“最后，”他看着陈寻，缓缓说道，“家族藏经阁，对你开放前三层。无论是功法、术法还是各类杂记，你皆可随意阅览。”
这才是陈寻真正想要的东西。
灵石丹药，他有金米在手，需求不大。但藏经阁，却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他如今功法只有一部《长春诀》，攻击手段只有庚金剑阵，对这个修仙世界的了解，更是少得可怜。藏经阁，无疑是弥补他这些短板的最佳去处。
他可以从中学习更多的法术，了解更多的修仙界常识，甚至，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道田”的蛛丝马迹。
“多谢二长老成全。”陈寻这次是真心实意地躬身行礼。
一场潜在的生死危机，就这样被他化解于无形。他不仅保住了自己的核心利益，还反过来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好的修行环境和资源。
他用实力，为自己和家族之间，重新订立了规矩。
陈玄礼见他答应，也彻底松了口气。这次前来，虽然过程一波三折，但结果却是好的。他不仅为家族争取到了稳定的顶级资源，还摸清了陈寻的底线，避免了家族与一个潜力无限的神秘存在彻底交恶。
他相信，只要将一粒金米带回去，家主和长老会那边，他便有了交待。
“如此甚好。”陈玄礼脸上又恢复了那慈祥长者的模样，“贤侄，你安心在此修行。家族，以后便是你最坚实的后盾。若有任何需要，可随时通过巡逻执事通知老夫。”
他交代了几句，便不再久留，转身向禁制外走去。
当他走到那道门户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回头深深地看了陈寻一眼，那眼神中，有欣赏，有忌惮，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个少年，未来不可限量。陈家，或许真的要出一条真龙了。
随着陈玄礼的离去，笼罩在西山上空的无形压力也烟消云散。
陈寻静静地站立在田边，看着那一百零八株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金色稻苗，眼神深邃。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衡。
他用展露出的獠牙，换来了暂时的和平与发展的机会。但他也明白，从今天起，他将彻底进入陈家高层的视野，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密切关注。
他必须更快地变强。
在下一次风暴来临之前，拥有足以掀翻棋盘的力量。
他转身回到茅屋，取出一个玉瓶，小心翼翼地装入了二十粒的金色稻米。
这是他即将上交的“贡品”。
也是他为自己买来的，宝贵的发育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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