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黄昏。夕阳的余晖如同融化的金子，洒在莱芒湖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阿尔伯特·费恩医生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回到了他位于湖畔的家中。
他换下笔挺的西装，为自己泡了一杯浓郁的黑咖啡，然后走进了那间被书卷和学术报告堆满的书房。这是他一天中唯一能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用以思考和阅读。
他打开了私人邮箱，准备处理几封来自同僚的学术探讨邮件。就在这时，一封来自未知发件人的，标题为“致一位清醒的守望者”的邮件，安静地躺在收件箱的角落里。
费恩医生微微皱眉。他的私人邮箱地址极少对外公开，通常只有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知道。他本能地想将其归为垃圾邮件，但那个特殊的标题，却鬼使神差地让他停下了手指。
“清醒的守望者”，这是二十多年前，他的导师在一次公开演讲中，对理想医者的定义。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进了他记忆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那封邮件。
随着邮件内容的逐行展开，费恩医生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逐渐转为严肃，再到凝重，最后，变成了一种混杂着震惊与愤怒的铁青。
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精准的子弹，射向他坚守了一生的职业信条。
“急性发作的长期慢性精神障碍”，这是对《国际疾病分类》的公然曲解。“无限期封闭治疗”，更是违背了现代精神病治疗中，最基本的人权原则和康复理念。
而当他看到附件里，那份语焉不详，却盖着“天空之岸”鲜红印章的入院记录时，他握着鼠标的手，不由得攥紧了。
“天空之岸”，那个被誉为欧洲精神疗养皇冠上的明珠，那个以“绝对隐私”和“顶级专业”为傲的机构，竟然会出具这样一份漏洞百出的文件？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信中提到的，那个关于“非法人体实验”的模糊指控。这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的导师。当年，导师就是因为质疑某个来自东方的，名为“普罗米修斯”的基因优化项目，而被污蔑为“学术骗子”，最终在抑郁中离世。
历史，难道在以另一种方式重演吗？
费恩医生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书房里，只剩下老式挂钟沉稳的滴答声。
他知道，这封信，很可能是一个圈套，一个精心设计的，试图将他拖入某个大家族内部纷争的陷阱。那个化名为“良知”的发信人，其目的绝不单纯。
但是，作为一个医生，他无法对信中提出的那些专业疑点视而不见。更无法对自己内心的那份，源自导师的，对真相的执拗追求，置若罔闻。
长久的沉默后，费恩医生睁开了眼睛。那双蓝色的眼眸里，己经没有了丝毫犹豫，只剩下手术刀般的锐利和冷静。
他没有回复那封邮件。他只是打开了另一个加密的通讯软件，向他的助理，发出了一条简短的指令。
“动用我在委员会的所有权限，我需要‘天空之岸’疗养院，一位名叫陆时宴的病人，从入院至今，全部的，未经删改的原始医疗记录和监控录像。72小时内，我要看到。”
指令发出，费恩医生端起己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己经踏入了那个未知的棋局。
而在遥远的东方，京华大学的校园里，苏辞的生活，依旧在“平静”的轨道上运行着。
“忒修斯之舟”项目，在谢辰的大力宣传下，进行得有声有色。他们甚至在学院的公告栏里，张贴了招募志愿者的海报，邀请同学们参与他们“情感识别算法”的数据采集。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积极，那么的阳光。
林薇依旧每天准时出现，送餐，打扫，然后状似无意地，和苏辞聊上几句。她的话题，总是不着痕迹地，围绕着苏辞的“心理状态”和“项目进展”。
“看你和同学们这么投入，先生也放心多了。”她一边擦拭着窗台，一边说道，“他说，年轻人就该这样，有点事做，才不会胡思乱想。”
“我们只是想为宴哥做点什么。”苏辞坐在电脑前，头也不回地说道，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仿佛在写项目报告，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个项目如果成功了，或许……能帮到他。”
她的语气，真诚而执着，充满了少年人的理想主义。
林薇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但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虑。
一切，似乎都太“正常”了。正常到，反而像一出被精心排练过的戏剧。
苏辞的平静，谢辰的投入，江弈的沉默。这三个性格迥异的少年，在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变故后，竟然能如此迅速地，找到一个新的共同目标，并且和谐地融为一体。这本身，就有些不合常理。
但她找不到任何破绽。
她只能将自己的观察，如实地，汇报给电话那头的那个男人。
“他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得过分了。”在Ares学府楼外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林薇对着电话，轻声说道，“项目是谢辰发起的，看起来，苏辞只是被动地参与。我没有发现他和外界有任何可疑的联系。”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许久，陆父那低沉而威严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不要放松警惕。那不是一只普通的羊，而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继续盯着他。还有，‘天空之岸’那边，有什么动静？”
“一切正常，先生。”林薇汇报道，“时宴少爷很配合治疗，情绪稳定。只是……”
“只是什么？”
“他拒绝和任何人交流，包括心理医生。每天除了固定的放风时间，就是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发呆。”
“哼，这是他惯用的伎俩，无声的抗议。”陆父冷笑一声，“不用管他。只要他在我们手里，就翻不了天。让院方加大剂量，我需要他尽快进入‘深度镇静’状态。”
“是，先生。”
电话挂断。林薇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宿舍楼，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发生着。
而此刻，在701室的浴室里，苏辞正借着花洒的水声，通过那只被江弈改装过的，拥有单向接收功能的骨传导耳机，听着江弈传来的最新情报。
“费恩己经上钩了。他启动了仲裁委员会的内部调查程序。‘天空之岸’的院长，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他们不敢得罪陆家，更不敢得罪委员会。现在正拼命地，试图伪造一份完美的医疗记录，来应付调查。”
“伪造？”苏辞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做不到的。”
“当然。”江弈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技术宅特有的自信，“我己经锁定了他们数据同步的那个后门。只要他们敢上传伪造的记录，我就会在数据传输的0.1秒内，将原始记录和伪造记录，同时截取下来。到时候，伪造证据的罪名，就足以让‘天空之岸’的百年声誉，毁于一旦。”
“很好。”苏辞点了点头，“陆时宴那边呢？”
“不太好。”江弈的语气，沉重了一些，“根据我截获的，疗养院内部的用药记录，他们正在给他注射一种名为‘遗忘之河’的新型镇静剂。这种药，会严重损伤人的记忆和认知能力。陆伯父，这是想彻底毁了他。”
苏辞的心，猛地揪紧了。
她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在瑞士雪山下，孤独地望着窗外的背影。
他正在用自己的沉默，对抗着整个世界的恶意。而她，却只能在这里，隔着近万公里的距离，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我们没有时间了。”苏辞睁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江弈，启动第二套方案。把我们准备好的那份‘礼物’，寄出去。”
“现在？”江弈有些惊讶，“不等费恩的调查结果出来吗？”
“等不了了。”苏辞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要赶在药物对他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之前，把那座白色的堡垒，从内部，炸开一道裂缝。”
“我明白了。”江弈不再多问，“收件人，还是费恩？”
“不。”苏辞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收件人是……陆时宴的母亲，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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