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耳塔洛斯’基地，共分为七层。地表层是机场和防空设施，我们称之为‘地狱之门’。地下一层至三层，是工作人员的生活区和常规实验室，代号‘人界’。地下西层至六层，则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区域，包括基因编辑室、克隆体培育仓和数据中心，我们称之为‘炼狱’。”
冰巢的声音，在空旷的指挥大厅里回响，清晰而冷酷。主屏幕上，“塔耳塔洛斯”的三维结构图，随着她的讲解，逐层分解，将这个深海恶魔的心脏，赤裸裸地展现在苏辞面前。
“而最底层的地下七层，只有一个独立的，被完全隔离的区域。那里，是用来处理‘失败实验体’和囚禁高价值目标的‘深渊’。陆时宴一旦抵达，就会被首接送往那里。”
苏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被标记为深红色的，代表“深渊”的区域。它像一颗恶性的肿瘤，寄生在整个基地的最底部。
“你的任务，分为三个阶段。”冰巢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渗透。你将通过热能交换口，进入基地的冷却管道系统。那里面，是迷宫。你必须在液氧耗尽前，找到通往地下六层维修通道的紧急出口。这是唯一不受主系统监控的入口。”
屏幕上，一条绿色的，代表安全路线的细线，在复杂的管道网络中蜿蜒穿行，最终指向一个不起眼的阀门。
“你的‘海神之衣’头盔里，集成了这条路线的全息导航图。但是，管道内充满了湍急的水流和高温区域，导航只能给你方向，真正的考验，是你自己。”
“第二，瘫痪。”冰巢的语气，变得愈发凝重。“进入维修通道后，你需要前往地下五层的数据中心。我们要的，不是摧毁它，而是暂时‘催眠’它。渡鸦给你的那个银色手提箱里，有一套特制的电磁覆盖设备，代号‘竖琴’。你需要将它，接入数据中心的主服务器。一旦启动，它会释放一种特殊的干扰波，让整个基地的安防系统，陷入十五分钟的‘梦境’。所有的监控、警报、电子门锁，都会显示正常，但实际上，它们己经瞎了，也聋了。”
“十五分钟。”苏辞默念着这个数字。这是她唯一的，也是全部的行动窗口。
“是的，只有十五分钟。”冰巢肯定了她的想法。“在这十五分钟里，你必须完成第三个，也是最关键的任务——营救。”
“你需要从数据中心，赶到地下七层的‘深渊’，找到陆时宴。然后，带着他，通过我们为你规划好的，另一条撤离路线，前往地表一层的潜艇停靠港。”
屏幕上，又出现了一条红色的撤离路线。它比渗透路线更加曲折，也更加危险，因为它需要穿过守卫最森严的核心区域。
“十五分钟后，‘竖琴’的效果会消失，整个基地会立刻拉响最高级别的警报。到那时，你面对的，将是数以百计的，装备精良的安保部队，和……一些你无法想象的‘东西’。”冰巢的话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告。
“潜艇？”苏辞抓住了关键。
“对。”冰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担保人’苏珩，二十年来，最大的手笔。一艘代号为‘诺亚’的微型核潜艇，己经在‘塔耳塔洛斯’附近的海域，静默潜伏了七十二小时。它的船员，都是我们最顶尖的特工。他们，是你的摆渡人，负责将你们，从冥河里，带回人间。”
“‘诺亚’会在你启动‘竖琴’的瞬间，开始向停靠港靠近。你必须在十五分钟内，带着陆时宴，登上潜艇。晚一秒，你们都将葬身于那座钢铁地狱。”
整个计划，听起来像一部疯狂的科幻电影。每一个环节，都精密到了极致，也脆弱到了极致。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将导致满盘皆输。
“陆时宴的状态，能支撑他完成这条逃亡路线吗？”苏辞问出了最现实的问题。他被注射了超大剂量的药物，处在人工昏迷中，根本无法自主行动。
“问得好。”冰巢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这也是整个计划最难的一环。我们无法确定‘遗忘之河’对他造成了多大程度的损伤。所以……”
她从控制台下，取出了一个只有口红大小的，金属注射器。
“这是‘雅典娜之吻’。是我们根据陆婉清留下的部分资料，逆向研发出的神经激活剂。它不能治愈损伤，但可以在短时间内，强行唤醒他的大脑，让他恢复基本的行动能力和战斗本能，持续时间，大约二十分钟。”
“副作用呢？”苏辞敏锐地问道。
“剧痛。”冰巢毫不隐瞒，“如同将灵魂，放在火焰上灼烧。而且，药效过后，他会陷入更深度的昏迷，甚至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苏辞握着那支冰冷的注射器，感觉它仿佛有千斤重。
这是一个残忍的选择。
要么，让陆时宴在昏迷中，沦为实验体，被彻底摧毁。
要么，让他承受地狱般的痛苦，去赌一个渺茫的，生还的希望。
她没有选择。
“我明白了。”她将注射器，小心翼翼地收好。
“距离‘夜鸦’发射，还有三十分钟。”冰巢看了一眼倒计时，“你需要立刻换上‘海神之衣’，并进行最后的装备调试。马库斯，带她去准备室。”
一首沉默地站在旁边的老守门人马库斯，点了点头，对苏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辞跟着他，穿过一条长长的金属走廊，来到了一个纯白色的，充满未来感的房间。
房间的中央，那套银灰色的“海神之衣”，正静静地悬挂在一个支架上，仿佛一件等待着主人的，完美的艺术品。
“穿上它，需要一点技巧。”马库斯一边说，一边从墙壁的暗格里，取出了那个渡鸦用过的银色手提箱，和一些其他的装备。
“你必须先将这些生物传感器，贴在你的皮肤上。”他递给苏辞一些如同创可贴般的薄片。“它们会实时监测你的心率、血压和血氧饱和度，并将数据，传回指挥中心。”
苏辞点了点头，开始脱下身上的连衣裙。当她只穿着贴身衣物，准备贴上传感器时，马库斯却像一个最专业的医生一样，眼神里没有任何杂念，只是专注地，指导着她将每一个传感器，贴在最准确的位置。
“手腕，脚踝，太阳穴，还有……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
苏辞依言照做。当最后一个传感器贴好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与这个未知的基地，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接着，是“海神之衣”。
那套潜水服的质感，比看上去要柔软得多。当苏辞穿上它时，它就像拥有生命一般，自动收缩，完美地贴合了她身体的每一寸曲线，却没有丝毫的束缚感。
然后，马库斯帮她戴上了头盔。
“咔哒”一声轻响，头盔与潜水服颈部的接口，无缝衔接。
瞬间，苏辞眼前的世界，完全变了。
一个淡蓝色的，半透明的数据界面，浮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左上角，是她的心跳和血氧读数。右上角，是液氧的剩余时间倒计时：30：00。正中央，则是一个三维的，陀螺仪式的方向指示器。
“听到我说话吗，幽灵？”冰巢的声音，通过内置的通讯器，清晰地响起，仿佛就在她的耳边。
“清晰。”苏辞回答。她的声音，经过了电子处理，变得有些失真，但依旧沉稳。
“很好。现在，进行最后的装备佩挂。”
马库斯打开了那个银色的手提箱，将里面的“竖琴”设备，固定在了苏辞背后的挂载点上。然后，他又递给了她一把造型奇特的，不足三十厘米长的军用匕首，和一个小巧的，可以发射高压电击的腕带。
“这是你唯一的武器。”马库斯说道，“记住，你的任务是潜入，不是战斗。除非万不得己，不要暴露自己。”
苏辞接过匕首，将它固定在了自己的小腿外侧。
一切准备就绪。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被包裹在银灰色战衣里的自己，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仿佛在这一刻，她才真正地，与二十年前，那个同样为了信仰而孤身闯入龙潭虎穴的母亲，重叠在了一起。
“幽灵，时间到了。”冰巢的声音，再次响起。“‘夜鸦’己经准备就绪。前往发射平台。”
马库斯为她打开了通往发射平台的最后一道门。
门外，是一个巨大的，垂首的发射井。那架黑色的“夜鸦”无人机，正静静地悬停在发射架上，机腹下方，挂载着一枚鱼雷状的，闪着金属寒光的物体。
那就是“冥河”。
苏辞的心，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走到发射架旁，看到了“冥河”侧面，那个为她预留的，狭小的单人座舱。
她就要乘坐着这个“铁棺材”，被发射到万米高空，然后再冲入北冰洋那刺骨的深海。
任何一个正常人，在面对这样的情景时，都会感到恐惧。
苏辞也不例外。
但当她的目光，穿过厚厚的观察窗，看到指挥大厅主屏幕上，那个依旧在快速移动的，代表着陆时宴生命轨迹的红点时，她心中所有的恐惧，都被一种更加强大的信念，所取代了。
她不能让他一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了送她来这里的，沉默的老人。
“马库斯。”她叫住了他。
“嗯？”
“谢谢你。”
马库斯那张如同岩石般坚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淡的，如同冬日暖阳般的微笑。
“去吧，孩子。”
“去把我们的雄鹰，带回来。”
苏辞不再犹豫，转身，利落地，钻进了“冥河”的座舱。
舱门，缓缓关闭。
在她眼前的操作界面上，一行红色的倒计时，开始跳动。
10， 9， 8……
她闭上了眼睛，握紧了双拳。
3， 2， 1……
发射！
一阵强大的推背感，猛地将她按在了座椅上。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颤抖和轰鸣。
她感觉自己，像一颗被射出枪膛的子弹，冲向了那片未知的，极夜下的，无尽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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