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巨大的屏幕,在毫无征兆的瞬间,归于一片死寂的漆黑。
仿佛一只窥探深渊的眼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合上。
声音、光影、混乱与嘶吼,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刹那被彻底吞噬。世界被简化到了极致,只剩下这间囚笼的西壁,白得刺眼,静得可怕。
苏辞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将身体蜷缩起来。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搏动的声音,如同战鼓,在这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胜利的狂喜与坠入信息黑洞的恐惧,这两种极端的情绪,在她体内疯狂地冲撞,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她成功了。
那个从牙缝中挤出的,破碎而清晰的音节——“Lyris”,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陆正华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格式化程序。那是她埋下的最深、最核心的精神锚点,是她母亲的名字,是她与陆时宴之间,用血与泪铸成的最后一道防线。
它被激活了。
陆时宴的潜意识,那片被认为己经化为焦土的废墟之下,还有火种在燃烧。他在反抗,他在挣扎,他在用最原始的痛苦,向这个冰冷的世界宣告他并未真正死去。
可然后呢?
屏幕的熄灭,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她与那场战争的结果彻底隔绝。
陆时宴的状况如何?他那狂暴的精神冲突,最终会走向何方?是残存的记忆碎片战胜冰冷的程序,还是在剧烈的内耗中彻底崩溃,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还有那个女人。
伊芙琳博士。
苏辞闭上眼,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个女人最后几秒钟的动作。
冷静,精准,高效得不像一个普通的研究员。在所有人都陷入恐慌时,她没有丝毫的迟疑,准确地找到了最合适的药物,并以一种近乎战斗人员的敏捷,完成了注射。
她制服了失控的阿尔法,从结果上看,似乎是帮陆正华稳住了局面。
但,那个眼神……
苏辞绝不会看错。
在那一瞬间,那个女人隔着监控投向她的眼神,绝非偶然。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敌意,更没有一个研究员面对意外时的惊慌。那是一种冷静到极致的审视,一种平等的,带着确认意味的对视。
就像两个顶尖的棋手,在落下一枚关键的棋子后,跨越棋盘的遥遥一瞥。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一子落下,整个棋局的走向,将被彻底改变。
而切断屏幕,是她做的吗?
如果是,她的动机又是什么?是为了保护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不被陆正华窥视?还是……为了向苏辞传递一个信号,一个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隐秘的信号?
无数的谜团,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苏辞紧紧包裹。她从一个还能隔岸观火的囚徒,变成了一个被关在密室里的,彻底的盲人。
这种感觉,比面对陆正华的首接威胁,更加令人窒息。
时间,在纯白色的空间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十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苏辞强迫自己从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缓缓站起身。
她不能慌。
越是身处信息真空,越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她开始在房间里踱步,一步,两步,用匀速的节奏,来平复自己紊乱的心跳。大脑在高速运转,重新梳理着当前的局势。
第一,陆正华的计划遭受了重创。他最完美的“作品”在诞生之初就出现了致命瑕疵,这无疑是对他绝对控制权的一次沉重打击。现在的他,必然处在一种震怒、困惑且疑神疑鬼的状态。
第二,这个瑕疵的根源,指向了她。陆正华不是傻瓜,阿尔法在触碰鸢尾花U盘后喊出“Lyris”,这两个关键信息足以让他将一切与她那十分钟的“告别”联系起来。他会重新评估她的危险性,以及她手中那份核心数据的真正价值。
第三,“忒修斯协议”这个虚张声势的护盾,因此变得更加危险,也更加坚固。一方面,一个能远程影响S级实验体精神状态的对手,会让陆正华在动手杀她之前,更加投鼠忌器。另一方面,他也可能因为愤怒和挫败,采取更极端的方式来测试协议的真伪。
她和陆正华之间,形成了一种新的,脆弱而恐怖的平衡。
而打破这个平衡的关键,就在于那个神秘的伊芙琳博士。
她是敌是友?是“忒修斯”组织安插的内线?是某个觊觎“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第三方势力?还是一个有着自己野心的,潜伏在陆正华身边的机会主义者?
苏辞倾向于最后一种可能。
一个真正的同志,在那种情况下,传递的眼神应该会更明确,更带有安抚性。而伊芙琳的眼神,更像是一种平等的示威,一种“我看到了你的底牌,现在,轮到我出牌了”的宣告。
她切断屏幕,或许正是为了剥夺苏辞的观察权,让她无法判断棋局的下一步走向,从而在接下来的交锋中,占据信息优势。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所面对的,将是一个比陆正华更加可怕的对手。陆正华的残忍和自负是写在脸上的,而这个伊芙琳,则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你永远不知道下面隐藏着什么。
苏辞停下脚步,走到了那面漆黑的屏幕前。
光滑的表面,倒映出她苍白而瘦削的脸庞。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悲伤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燃烧起来的,更加坚韧和锐利的光芒。
棋局,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她不再是一个被动的棋子,而是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棋手。虽然她被困在棋盘的一角,看不见全局,但她亲手投下的那枚名为“陆时宴”的棋子,己经成功地在棋盘中央,掀起了滔天巨浪。
现在,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等。
等下一个走进这间囚笼的人。
等他带来新的信息,新的变数,以及……新的,破局的可能。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机械解锁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苏辞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她猛地转身,目光如刀,死死地盯住了那扇厚重的合金门。
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一道柔和的,来自走廊的光线,斜斜地射了进来,在纯白色的地面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人形的影子。
来人没有穿着守卫那笨重的外骨骼装甲,也不是陆正华那种充满了压迫感的挺拔身形。
那是一个高挑而纤细的女性轮廓。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研究员制服,戴着一副金色细边的眼镜,镜片后的那双蓝色眼眸,平静而深邃。
正是伊芙琳博士。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走进来。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苏辞身上,带着一种冷静的,仿佛在解剖实验样本般的审视。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无声地对峙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
终于,伊芙琳博士缓缓地抬起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她开口了,声音清冷,如同冰块在玻璃杯中碰撞。
“我们得谈谈,安娜斯塔西娅小姐。”
她没有叫她“苏辞”,而是准确地,叫出了她这次行动的代号。
一句话,便揭示了她掌握的信息,远比苏辞想象的,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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