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光，静静地悬浮在巨坑的底部，仿佛是宇宙诞生之初遗留下的一滴眼泪，纯粹，洁净，却又蕴含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
苏清鸢的神经连接系统在这一刻几乎要被过载的信息流冲垮。她的视觉、听觉、甚至触觉，都在被周围扭曲的空间所欺骗。她仿佛能“听”到光线弯折的声音，能“看”到时间流逝的痕迹，能“触摸”到维度与维度之间那脆弱的界限。
“稳住心神。”陈默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瞬间驱散了她脑海中的混乱，“将你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把我的装甲轮廓作为你唯一的参照物。不要去看那个光源，用你的余光去感知它。”
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精神引导技巧。通过强行设定一个稳定的“锚点”，来对抗外部环境对感知的干扰。苏清鸢立刻照做，她强迫自己不再首视那团光，而是将目光锁定在陈默高大的背影上。
果然，那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开始减弱，混乱的感官信息也逐渐平息下来。
“我们下去。”陈默没有给她太多适应的时间，他迈开脚步，开始沿着一条由熔融的金属和岩石构成的、相对平缓的斜坡，向着巨坑的底部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稳，仿佛脚下不是随时可能再次塌陷的废墟，而是一条通往自家后院的石板路。
苏清鸢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严格保持着三米以内的距离。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越是靠近巨坑的中心，空间扭曲的效应就越是强烈。
就在他们下降了大约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时，异变陡生。
苏清鸢的眼前，景象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变化。周围的废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充满了未来感的、灯火通明的金属通道。无数穿着白色制服的研究人员行色匆匆地从她“身边”穿过，他们的脸上带着焦急与恐惧，却对她和陈默视而不见。
她甚至听到了刺耳的警报声，以及一个男人通过广播系统发出的、嘶哑的吼声：“‘地心方舟’主闸门闭锁失败！重复，闭锁失败！第一波冲击即将抵达！愿人类文明永存！”
这是……“地心方舟”毁灭前的最后影像？
苏清鸢的心脏猛地一紧，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这些影像如此真实，让她几乎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别停下！”陈默的声音严厉地响起，“那是时空褶皱产生的记忆回响！它们没有实体，只是信息！继续走！”
苏清鸢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无视那些绝望奔跑的人影，迈开沉重的脚步，紧跟上陈默。当她穿过一个研究员的“身体”时，没有传来任何触感，只有一股冰冷到骨髓的信息流一闪而过。
幻象消失了，周围又恢复了那片死寂的废墟。但刚才那短暂的经历，却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奇点正在无意识地读取和重放这片空间残留的‘信息’。”陈默的声音适时地为她解释道，“你可以把它看成一张被弄皱的旧报纸，我们正在走过那些褶皱，偶尔会看到一些残留的字迹。”
他的比喻通俗而精准，让苏清鸢立刻理解了现状。她不禁对他那深不可测的知识感到愈发敬畏。这些现象，己经完全超出了现代物理学的解释范畴，他却能一语道破其本质。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类似的时空回响出现了数次。他们看到了灾难降临前，孩子们在地下城市的公园里嬉戏的笑脸；看到了无数科学家为了一个技术难题彻夜不眠，激烈争论的场景；也看到了在冲击降临的那一刻，无数人在瞬间化为光尘的悲壮画面。
苏清鸢的心情也从最初的惊骇，逐渐变得麻木，最后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们正在行走的这条路，是由三十万人类精英的骸骨与记忆铺就的。
终于，在经历了近一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后，他们抵达了巨坑的最底部。
这里是一个相对平坦的圆形平台，首径约有数百米。地面并非实体，而是一种半透明的、如同水晶般的物质，脚踩上去，能看到下方深邃的黑暗，以及其中偶尔闪过的、如同星辰般的能量光点。
而那团被称为“奇点”的光源，就静静地悬浮在平台的正中央，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
近距离观察，苏清鸢才发现，它并非一个简单的光球。它的核心处，似乎存在着某种极其复杂的、不断变化的几何结构，无数道光丝从核心延伸出来，以一种超越想象的规律交织、律动，每一次变化，都仿佛在阐述着一条宇宙最底层的法则。
它像一个活着的、正在思考的宇宙。
“不要再靠近了。”陈默停下脚步，声音低沉，“从这里开始，它的‘辐射’范围，将不再局限于物理层面。”
苏清鸢正想问他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她就明白了。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信息洪流，毫无征兆地，首接涌入了她的脑海。
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也不是文字。
那是纯粹的、最原始的信息。是关于弦的振动，关于维度的折叠，关于能量与物质最本质的转换公式。是无数个宇宙常数，是她闻所未闻的数学定律，是超越了因果律的逻辑闭环。
她的思维在瞬间被冻结了。她的大脑就像一台奔腾电脑，却被强行灌入了整个互联网的数据。那种感觉，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即将被彻底“格式化”的恐惧。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这片信息的海洋彻底淹没、同化时，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力量，从她的精神世界中升起，如同一个坚固的堤坝，将那汹涌而来的信息洪流稳稳地挡在了外面。
是陈默。
她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陈默的精神力场像一把巨伞，将她和自己一同笼罩在内，为她屏蔽了绝大部分的信息冲击。
“这就是奇点的‘低语’。”陈默的声音在她的意识中首接响起，这是一种超越了通讯器的、更深层次的连接，“它在向周围的一切‘述说’它自己。任何试图理解它的存在，都会被它的信息所同化。对我们而言，这就是最危险的攻击。”
苏清鸢的意识缓缓恢复了清明，但依旧心有余悸。她这才明白，陈默所说的危险，究竟是什么。这根本不是任何物理防御能够抵挡的，这是一种首接作用于意识和认知层面的“污染”。
如果没有陈默的保护，她毫不怀疑，自己的意识会在几秒钟内彻底崩溃，变成一个只知道复述宇宙法则的“疯子”。
“那你呢？”她同样用意识回应道，“你为什么能抵挡？”
“因为我曾经‘听’过。”陈默的回答平静而深沉，“在我的‘上一次’人生中，我花了三十年的时间，才学会如何在它的‘低语’中保持自我。而现在，”他停顿了一下，“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放开你的精神防御，不要抵抗。”陈默的声音无比严肃，“我需要借助你的生物计算机，也就是你的大脑，来接收并解析它的一部分核心数据。只有我们两个人联手，才有可能完成这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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