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俺也想吃鸡蛋。”
想着自己被儿子媳妇联手欺负，麦草躲着不出来，王彩凤没好气地说：
“没了！”
“想吃？”
“找你妈要去！”
狗蛋狗剩吸溜着鼻涕，瘪瘪嘴，委屈地回东屋找麦草去了。
“妈，俺想吃鸡蛋，奶奶都吃上了，俺们也想吃。”
两个孩子摇着麦草的胳膊。
家兴也在一边劝：
“一大家子总得吃饭，你快去做点吧，孩子都饿了，爹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麦草委委屈屈，小声嘟囔：
“不去！”
“凭啥光让我去做？”
“又不是我一个人吃！”
“那么多人，西屋的咋不去做？”
“我不饿，我不吃！”
“你要饿了你自个儿做去！”
家兴知道麦草指的是冬青。
在这个家里，麦草最是吃苦受累，干的活最多，受的委屈也最多。
他心里都明白，可是……谁让他们是老大呢？
“你去吧，我又不会弄这些，你总不能连我也不管吧？”
“不管！”
“她罚我雨天跪院子，把我捆树上不给吃喝的时候，你管过我吗？”
麦草越说越委屈，用被子蒙住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今天家财维护腊月的样子，给她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看看人家男人！
再看看自家这个，连句硬话都不敢替她说！
家兴听着妻子的哭声，重重叹了口气，沉默地蹲在了墙角。
西屋里，冬青的骂声和捶打声依旧没停：
“死鳖孙！”
“看看人家老三！”
“再看看你！”
“屁本事没有，你娘放个屁你都说是香的！”
“告诉你，往后你娘再敢使唤我，我连你一起捶！”
陈老大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见家里还是冷锅冷灶，一股火首冲脑门。
“都死绝了？”
“饭都不做了？”
“都想吃现成的？”
“这日子不过了！”
他气哼哼地骂了几句，一跺脚，转身钻进了铁匠铺子，把风箱拉得呼呼作响，仿佛要把满腹的郁闷都发泄在炉火里。
后院这一早上鸡飞狗跳，前院的李秀茹听得真真切切。
陈建国己收拾停当，准备去铺子里打铁。
李秀茹用笼布包了两个还温热的杂面馍，又舀了一碗早上剩的玉米糊糊。
“大哥怕是没吃上饭，你端过去吧。”
陈建国“嗯”了一声，一手端碗，一手拿馍。
小满意机灵地跑过来：
“大大，我给大伯拿馍！”
陈建国带着儿子去了铺子。
“哥，先垫垫肚子。”
陈老大看着双手举着馍、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侄子，再想想后院那一团乱麻，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不一会儿，引娣过来把空碗和笼布取走。
回到家，她便叽叽喳喳地说起后院见闻：
“妈，大嫂在屋里哭呢，二嫂还在打骂二哥，后院可热闹了！”
说着，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李秀茹用指头轻轻戳了戳女儿的额头：
“少操些闲心！”
“去，把昨儿晚上教你的字，还有招娣教你的，都好好写一遍去！”
自打李秀茹掌管了家里财政，陈建国手里没了闲钱，人也规矩了不少。
虽然骨子里还是懒散，但李秀茹也没指望他能脱胎换骨。
毕竟还有三个孩子，真要是离了，孩子们怎么办？
这日子，也只能这么凑合着过下去。
她只求守着前院这一方小天地，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王彩凤得知陈建国给陈老大送了饭，撇撇嘴，心里酸溜溜地嘟囔个不停：
“显摆什么？”
“有本事往后天天给他哥端饭！”
“老娘还乐得清闲！”
就因为这区区一顿饭，王彩凤心里对李秀茹的怨恨，又深了一层。
自从李秀茹和陈建国闹到乡里，逼着写下保证书，后来又来后院“分钱”，弄得满村风言风语，都说她王彩凤哄骗小叔子，苛待前院，差点逼得李秀茹带着孩子讨饭。
更可气的是，自打李秀茹来分了那次钱之后，麦草和冬青这两个儿媳妇，就开始有样学样，心思活络了。
尤其是麦草，和从前大不一样，叫她做点事，也敢磨磨蹭蹭，阳奉阴违了。
今天更是敢缩在屋里不出来做饭！
还有没有规矩了？
麦草可是在她手底下养了十几年的童养媳，连她都敢不听话了！
冬青那个刺儿头更不用说，现在又多了个卫腊月！
真是一个个都成了精，儿媳妇都敢跟婆婆叫板了！
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
王彩凤越想越气，胸口堵得发慌。
她没娘家可依靠，连个哭诉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自己生闷气。
骂陈老大窝囊，骂三个儿媳妇不孝，骂李秀茹多事，骂儿子们娶了媳妇忘了娘。
骂了一整天，两个儿媳妇不靠前，儿子们也不在身边，还有个老婆婆在屋里嗷嗷待哺。
王彩凤气急败坏，从炕席底下摸出几张票子，揣进怀里，摔门而出。她得找个地方，把这口恶气撒出去，也找人给她指条明路。
她去哪儿了？
去了邻村“王大仙”家。
这王大仙是个老鳏夫，自称自幼通了灵窍，能瞧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还能画符念咒，祛病消灾。
家兴、家旺、家财娶媳妇的日子，都是王彩凤找他算的。
两人都姓王，王彩凤又自小没个娘家依靠，便认了这王大仙做干哥哥。
一见到王大仙，王彩凤就像见了亲人，张着大嘴，哇哇地哭诉起来，把家里的糟心事添油加醋地倒了个干净。
王大仙眯着眼，捻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等王彩凤哭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同情：
“妹子啊，不是哥哥说你，你以前那日子过得多顺溜？”
“在陈家庄，谁不夸你能干，会持家？”
“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几个比你过得还滋润的妇人。”
“你这……咋就把日子过成这般光景了？”
“唉，哥哥我看着，都替你心疼啊……”
这首说到了王彩凤的心坎里，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啊！”
“哥，你赶紧开开眼，给瞧瞧，是不是俺家冲撞了啥？”
“还是走了背字？”
王大仙让她点了香，跪在香炉前磕头，自己则坐在一旁的破太师椅上，双眼微闭，拇指掐着中指，嘴里念念有词。
没过一会儿，王大仙开始浑身筛糠似的抖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这是“仙家”附体了。
王彩凤慌忙不迭地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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